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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湖中景,还是忍不住夸赞了一句,道:“心思是巧。”
东湖久负盛名,可今夜一见,我却觉有些失望。大约是因我这人不够雅致,看再雅致之景,也看不出其中的名堂。
游湖之时,我心未有一刻放在游湖之上,满心都在念着皇后的舞,久而久之,面上便不觉现出了乏倦之色。
我乏倦之色一现,身后站着的官员脸上就有些慌了。
淩州太守极沉得住气,向下头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不多时,湖那头就驶来了一艘小船,船上传出了悦耳的丝竹声。
这时游船已临近湖中心,只见湖中心有一小岛,而在小岛前不远处的湖上,竟修筑起了一个约莫两丈高的圆台。
游船渐渐地靠近圆台,湖那头的小船也离圆台越发近。丝竹声止,小船驶到了圆台旁,停了下来。
这时,船舱中走出来了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身姿曼妙,水袖及地,衣袂翩翩,在湖上烟波缭绕之下,飘飘然如仙人。
游船又驶近了一些,船上众人这才瞧清那白衣女子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唯有一双美目露在外面。
可光这一双美目就足以引人遐想连连。
白衣女子在船头站了一会儿,一个飞身,到了圆台上,船上众人又是一声惊叹。
停了许久的丝竹声再度响起,轻柔舒缓。女子伴着丝竹声,踩着节拍,水袖一甩,舞动起来。
白衣女子是习武之人,身姿柔软不输歌舞坊的女子,一挥一舞,一跳一屈,每一个动作都极柔极美,每一瞬的舞姿都让人惊艳。
上回看皇后跳舞,我看到一半就起了睡意,打了一个哈欠。
而这一回我是真睡不着了。
我非但没睡,还趁着无人留意时,吞咽了好几回口水。
游船上其余众人的反应也未必比我强上多少。
个个看得如痴如醉,神情呆滞。有些人似恨不得眼睛能长到那白衣女子的身上,还有些人则似恨不得化作一阵风,吹落那遮住女子面容的白色面纱。
初时,我还有些洋洋得意。过了会儿,便觉那些毫不加遮掩的欲望弄得我心头极不舒服,恼意横生。
上位者不舒服了,下面的人自然也舒服不起来。
我向伍好使了一个眼色,伍好立刻会意,高声道:“陛下有旨,低头。”
旨意一下,众人除遵旨外,再无他选。
到了最后,无论是官员,还是侍卫,亦或是已被去了势的宫人,但凡是这场中的男人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只能用耳朵听着湖中心那头传来的丝竹声。
其间有一小官,似被勾了魂般,得了旨意后,双眼仍直愣愣地往圆台上看。
我见后,轻敲了下身旁的桌。未多久,就有眼尖明事的侍卫将那小官静悄悄地请了出去。
如此一来,船上更无人敢抬头。我便能更加专注地欣赏白衣女子的舞,快活得就像一位昏君。
今日之事是荒唐至极,无理至极。
可人生匆匆,有时就该及时行乐,做出几件荒唐有趣的事情出来。
再来,皇帝这份活计,干久了本就使人压抑,偶尔也需放纵几回,权当换换心情。
我很满意今日此举,身旁的官员见我面露满意之色,更为满意。他们这上面当差的满意了,下面的虾兵蟹将才有好日子过,虾兵蟹将有了好日子过,百姓们也才能过得安稳些。
舞尽之后,白衣女子水袖一挥,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小船船头。
湖上烟波渐浓,湖中小船渐远。
所谓伊人,已然瞧不见踪影。
安排之人的心思确实巧,知晓这求而不得最是勾人心。
我站起身来,走到船头,似要追随白衣女子而去。但最终也只能立在船头,目望远方,暗自回味,最终发自内心赞叹道:“当真是仙女下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这太过匆匆,看得朕有些不尽兴。”
此话一出,再愚钝的官员也能听出其中意,何况我身旁站着的就没有愚钝的,能混到这位置,个个都是人精。
站在我身后的淩州太守立刻道:“就算是真的仙女,一旦下了凡,那便是陛下的臣民,都只能乖乖地山呼万岁。”
我朗笑道:“那朕怎未听见她山呼万岁?”
太守意味深长道:“陛下会听见的。”
我话已至此,该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做。
游湖结束,我回到了行宫,听完暗卫们的奏报后,便开始耐心地等待起来。
淩州的官员和各地的官员一样,在处理政事上速度不快,效率不高,但一到了这种不正经的事上,速度和效率却是极让人满意的。
我未等多久,伍好就领着白衣女子走了进来。白衣女子到了我身前,向我施了一礼。
我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喜道:“美人平身。”
到了这种时候,无须待我挥手遣退宫人,伍好就已主动领着宫人退了下去。
半晌后,殿中只剩下我二人。
白衣女子的衣着未变,仍是一身白衣,脸上还蒙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方才在船上时,我同她一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现下离得这般近,看得我心下又是一阵激荡。
白衣女子冷瞪我一眼后,缓慢而优雅地揭开了面纱,露出了真容。
她的脸每多露出一分,我的心便又跳快了一分。
在这世上,许多女人戴上面纱时比揭开面纱后好看。
很显然,皇后不是这样的女人。
她面纱之后藏着的真容才更值得男人为之痴狂。
揭开面纱的皇后,带有挑逗意味地将面纱扔到了我的脸上。
我从脸上拿住了面纱,贪婪一吸,上面残留的兰香,顷刻间便涌入了我的鼻腔。
皇后忽然问道:“献舞时,船上的人怎么都低着头?”
“你说呢?”
“瞧着应是陛下的旨意。”
我锢住她的纤腰,咬住她的耳垂,道:“皇后的舞只有朕一人能看。”
皇后听后一笑,轻推开我的脸,道:“陛下今日又未喝酒,怎变得这般霸道?”
我道:“这与霸道无关,这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
“哦,是吗?”
皇后说着,眸子中的清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情/色沾染后的媚意。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我锢在她腰间的手,柔声道:“臣妾还有一舞要献。”
哪怕是对歌舞再无甚兴趣的我,如今也决计说不出“不看”二字。
舞起无乐,皇后的身姿再度舒展开来。
我赏不来舞,也不知从行家的角度来看,皇后跳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只知她很美,美得像天上的神女。
这一回站在我身前的神女不仅仅在跳舞,还在做着很不神女的事。
她在脱衣服。
如今需要我做的是另一件大事。
极乐之后,余韵残留。
享余韵之时,纵使话多如我,也安静了不少。皇后更是一言未发,枕着我的右肩,双手搭在我的胸膛上,似永不愿放手。
我也不愿让她的身子从我怀中离开,但有些事,却不得不说。
“灵儿。”
“嗯?”
皇后的这声轻哼,清冷中带着几分慵懒,听得我将她环得更紧,哑声道:“接下来这段日子,朕怕是陪不了你和景善了。”
皇后在胸上抚着的手停了下来,抬眼道:“陛下要忙政事?”
我道:“今日朕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荒唐也荒唐够了。明日起,朕若再不开始干些正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光是今日一番微服下来,朕就知道这江陵两州要收拾的地方可不少。”
皇后默然不言,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后,她平静道:“臣妾发现一件事。”
“何事?”
皇后道:“每回陛下嘴上说偷闲,其实都未偷到闲。不论何处,不论何时,陛下所做的事到了最后都和朝政挂上了钩。黑市那日是如此,崔府那日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我没有说话。
皇后仍旧没有抬头,平静道:“臣妾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我抚起了她的长发,闭眼轻声道:“问吧。”
“这七年来,你可曾真正歇过一日?”
我沉默了许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睁开了双眼。
“一一,回答我。”
皇后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等着我的答案。
然而我的答案只有两个字。
“睡吧。”
皇后的日记:二十九杀上()
建和七年七月十五日
皇帝那夜所言不假;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他很忙;忙到有时我二人两三日才能见上一面。
有时是因他接连几日都不在行宫中;有时则是因我不愿主动过去打扰他处理政事。
白日里;他要按行程安排;巡视河工;走访乡野,慰问百姓,察吏审官。到了夜里;他要看折子,看密报,核查各地府库;思虑官吏的升降去留。有些他本可不必插手之事;都力求亲力亲为。
他这一番辛劳下来,成果已显而易见;旁的不说;光是江南之地的民望就涨了不少。
而皇帝本就是一个重名声、在意史册评说之人。
这夜;我正哄着景善就寝;便听宫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帝这两三日;每日都只睡两三个时辰;本就疲惫不堪,而待他得知,查办了的贪官贪污的大笔银子追不回来后;一时气急攻心;可他面上却强装镇定,未大发雷霆。
大痛大怒却不泄,于内力深厚之人而言,最是伤身。
最终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了大殿上。
我听闻后,一心只念着他,连景善也顾不上,就赶了过去。
我到时,寝宫中未燃香,宫灯全数亮着。我未让人通传,轻声走进了寝宫,皇帝的床榻前站着侍奉的宫人。
宫人未来得及朝我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