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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抬起头,看到他的模样,冷笑一声。
“果然,你连她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方朝清钳口不语,良久,才微垂着头颅:“我的确不知晓。”
不知晓她的心意,不知晓她的死讯,若非今日阿圆告诉他,他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曾与他有婚约,曾羞怯地唤着他表哥的少女,竟然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乃至间接因他而芳年早逝。
又是一条人命啊
他闭上了眼,声音苦涩至极:“我对不起她。”
旋即,却又对阿圆道:“但是,珍娘没有对不起表妹,更没有对不起你。”
“我的错,表妹的亡故,都不能成为你迁怒甚至侮辱珍娘的理由。”
阿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在为那个女人说话?!”
方朝清苦涩地摇头。
“我不是为珍娘说话,我是为道理说话。”
“阿圆,你分明是在迁怒。”
“你若恨,便只恨我吧。”
“我以前不知道表妹的事,还对你多有怨恚,往后不会了,你恨我是应该的。”
他闭上眼,认命了一般,明明是夏日,他却像深秋萧风涩雨里时日无多的寒蝉,合拢了双翼,不再鸣唱,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往日场景。
方家家大业大,方朝清父亲那辈便兄弟众多,方朝清和阿圆也并非方父唯二的儿子,在方朝清之前,方父便已经有了两个通房所出的庶子,在他之后,更是接连三个庶子。
除了最小的阿圆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外,其余兄弟与他都不过一两岁年龄差,小孩子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勾心斗角,然而身份上的差距,无形的比较竞争,却也让他与其他兄弟并不亲近。
直到阿圆出生,虽非同母,却同样嫡出,年纪差距又那么大,小小的娃娃圆滚滚的玉雪可爱,圆溜溜的猫儿眼一见人就笑,逗得所有人都宠着他。
“弟弟圆滚滚的,小名就叫阿圆吧!”七岁的方朝清第一次见他时说道。
他的一句童言稚语,便叫方朝元得了“阿圆”这个小名。
初时方父还未官至户部尚书,外派为官时没有携带妻子,只带了几个妾室通房,方朝清与阿圆母子俱在南阳祖宅,阿圆母亲忙着掌理家务,侍奉长辈,阿圆无父亲教导,母亲又繁忙,早慧的方朝清便半担起父母之职,教他读书启蒙,教他为人处世。
那是林嫣也在南阳,因为阿圆母亲的缘故,与方朝清兄弟,尤其是与阿圆关系密切。
小小的时候,阿圆胡闹着非要与他们玩过家家,阿圆扮演孩子,他和林嫣便扮演父母。
所以,后来他那般不争气,一次次让方家蒙羞,乃至林嫣都因他而早逝,阿圆恨他,也是应该的吧
以前,他还怨恨阿圆故意捣乱,不明白为什么连从小带大的孩子,也会跟那些不亲近的庶兄弟一样,甚至比那些庶兄弟还狠,在他从方家出局,连京城都远离后都还不放过他。
如今看来,或许也是他应得的吧。
方朝清眼睑紧闭,脸颊苍白,仿佛引颈就戮的囚犯,毫不挣扎地等待屠刀落下那一刻。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并没有让阿圆的怒火稍息,反而更加愤怒。
他跳起来,跳到方朝清跟前,眼睛通红地指着他的鼻子:“好,好,方朝清,你有种,有担当,有义气,你以为你把什么都自己扛了,我就看得起你了?”
“你以为我恨你,我叫人坏你生意,只是因为你害死了表姐?”
“不,我不恨你,我只讨厌你,看不起你,因为你孬种,没了功名坐过牢又怎么样?手受伤了又怎么样?你就因此一蹶不振了?你就信那狗屁大师的批命了?你就忘了自己当年的志向,不着书不练字,反而跑去操持商人贱业,是指望发大财好叫人刮目相看,好叫人不再说你是靠妻子嫁妆养的小白脸么?”
“你还记不记得,先帝曾说你的手合该用来写字的?”
“你的手是伤了,不是断了,可那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努力尝试过重新练字?就算右手断了,你的左手也断了么?”
“就算双手都断了,练不出好字了,你曾经说要着书传世的狂言呢?”
阿圆愤怒地吼着,方才停住的泪又苛刻滚落下来,却无声无息地,甚至都未让他的声音有丝毫变化。
“我看不起你,因为你现在就是个孬种,以前的胆气志向全忘了,甚至还指望靠卖春宫图翻身?”
他哈哈笑了一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方朝清面前。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呢!”
“当年离京时,有人千金向你求购登临贴原稿,你说原稿丢失了,任人出价多高,连练笔的字纸都不肯卖,真真是视金钱如粪土。”
“现在呢?”
“为了些难登大雅之堂,撑死了百两一幅的春宫图,你豁下脸面,四处低声下气地跟人游说推销,甚至还靠着这春宫图来攀关系?”
他咬着唇,竭力忍着泪,眼里泪珠却还是滚滚而落。
第44章 听见()
堂外起了风;像忽然被扼住脖子般,聒噪的蝉鸣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忽又迸发,声调骤然拔高突起;愈加高昂激烈。
风吹地树叶也哗啦啦地作响,似乎有脚步声响起;又迟疑地停下,隐藏在蝉鸣和树响里。
堂内,阿圆一番话说完,气息粗重紊乱,满脸通红的看着方朝清。
方朝清脸色惨白。
他看着阿圆;又看着身前柜台上的登临贴。
最后,没有回答阿圆的质问,只深吸一口气,语调发紧地问道:“这个——你怎么来的?”
他拿起被阿圆扔过来的登临贴。
再熟悉不过的册子,只是此时封皮上包了一层牛皮纸;虽然已经借出去半年多;里里外外却都还跟刚借出时一样;没有丝毫破损。
可见是被人多么小心爱惜地使用着。
这样小心爱惜之物,会随便交给其他人么?
似乎没有想到他竟会问这样的问题;阿圆愣了一下。
方朝清眼睛发红;口舌发干;“告诉我;登临贴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阿圆猫眼一瞪,忽然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吊儿郎当地道:“你猜?”
方朝清拿着登临贴的手握紧,将薄薄的册子握出褶皱:“阿圆,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阿圆便噗嗤一下笑了。
旋即语气天真又快活地道:“当然是——甄珠给的啊。”
方朝清瞳孔猛地一缩。
阿圆劈手又将登临贴夺过来。
哗啦啦地随意翻了几页,嘴里啧啧着,旋即身子倚上柜台,扬起登临贴,一脸挑衅:
“我说这字帖不错,甄珠就说借我也临临,反正一个破册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用来——”他忽然满眼恶意地看着方朝清,红润的唇无比清晰地一张一合,“讨、好、情、郎。”
堂外的风仿佛一瞬间静止了。
那一瞬间,方朝清的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苍白若死的脸忽然涌起红晕,一直以来竭力维持平稳的鼻息猛然粗重起来,凤目大张,仿佛看到听到世间最可怖之事。
阿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手指,指着方朝清:“看看,看看你这样子!”
“怎么?很意外?意外我跟甄珠认识,还是意外——”他笑眯眯地把脸凑近方朝清,一副欠揍找打的样子,“我是她的——情郎啊?”
最后三个字拖地又绵又长,含在唇齿间,仿佛在回味,又仿佛恋人缠绵时的呓语,饱含着和暧昧。
说罢这话,他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衣领,露出颈间靠近锁骨处的皮肤。
雪白的皮肤上,几点吮咬出的红梅格外显眼。
“其实,你不该意外吧,她那种女人,一刻都耐不住寂寞的,之前跟那铁匠勾搭你不就知道?”
“你看看我,”他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脸,“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比那铁匠强了一千倍一万倍吧,只要勾勾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旋即又撇撇嘴:“其实我挺嫌弃她的。举止放浪,出身又上不得台面,对男人那么熟悉,不知道勾搭过多少男人了。”说着,他低头愤愤。
旋即又抬头,一脸陶醉状:“不过,虽然嫌弃了些,但她那脸,那身子”他啧啧着,仿佛在回味什么似的。
方朝清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瞪大眼睛,忽然抬手。
只是这次,阿圆早有防备,猛地一歪头,躲过了那带着风声的一巴掌,甚至又反手抓住了方朝清的手。
抓住手后,他状似好奇。
“咦,我说甄珠,你生气什么?居然又想打我?”
“哦,我说崔珍娘坏话你打我,没问题,她是你老婆嘛。可甄珠是你什么人?我说她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这么生气干什么?还是——”
他微微笑着,明明没有方朝清高,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
“你喜欢她?”
***
翻遍了整个画室,甄珠都没有找到登临贴。又找小丫头萍儿问了,确定没有人进过画室。
除了她和阿圆。
外头天气炎热,日头正炽,往日这个时候,甄珠是坚决不会出门的。
然此时,甄珠换了身轻便凉爽的衣物,唤了萍儿去通知门房和护卫们,说她要出门。
在护卫们的护送下,穿过整条铜驼大街,看到街尾那熟悉又好久不见的招牌,她摆摆手,让护卫们在外面的树荫下等,自己提起裙摆,朝悦心堂走去。
只是还未走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声音,叫她一下子站住了脚步。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呢!”
“当年离京时,有人千金向你求购登临贴原稿”
“现在呢?”
“为了些难登大雅之堂,撑死了百两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