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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纪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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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温暖的手掌捂在了他酸软的腰上,掌心的热量透过肌肤,似乎能直达全身,卫衍的脑袋被按在了皇帝的怀里,鼻尖充斥着年轻健康的身躯散发出来的淡淡体味,混合着衣服上的薰香味道,让卫衍一时之间仿佛有了温馨到快要窒息的错觉。

    皇帝此时语气温柔,动作更是轻柔,仿佛昨夜将他全身骨头拆开来,狠命折腾他,无论他怎么哀求都不肯罢手的是另外一个人。

    猫哭老鼠假慈悲。

    卫衍非常小心地腹诽,努力注意着不让脸上流露出一点不满的表情。皇帝若要兴师问罪,腹诽都是罪,他可没胆子让皇帝知道他此时的真正想法。

    这么被皇帝摸了片刻,他忍不住哼了几声,整个人都依偎到了皇帝身上,虽然他觉得皇帝是在假慈悲,但是这样的抚摸还是让他舒服得只想继续睡觉。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又迷糊了一阵,隐约感觉到他的头发被皇帝摆弄了一会儿,后来又是手指被摆弄了一阵,接下来他被皇帝的话吓醒了。

    “手指甲长了,朕帮你剪一下。”

    卫衍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才露出一点边边的手指甲,怎么也和“长”这个字联系不到一起吧,卫衍很想和皇帝好好讨论一下关于长短的定义,不过他转念想到,皇帝无词可辩之下,极有可能会当场恼羞成怒,答应他的回家之诺,恐怕更会遥遥无期,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去。

    皇帝想剪就剪吧,就算皇帝再怎么喜欢和他过不去,总不会故意要剪他手指头上的肉吧,卫衍很是认命地把右手伸了出去。

    景帝向外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宫女送上了剪指甲的一应用具。

    金色的小剪子发出细微的声响,细小的指甲屑开始往手下铺就的白巾上掉落。

    卫衍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很快他就发现,他刚才的害怕绝对是多余的。皇帝拿着剪子的手很稳,表情也很认真小心,没有一丝准备伤着他的打算。皇帝是帝王,他的胸襟自然应该如大海般广阔,以为他要借剪指甲来为难自己,应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卫衍这么想着,继续注视着皇帝的动作,看他先用剪子将多余的指甲都去除,然后用小锉刀磨平,最后是用特制的厚丝锻打光。卫衍不知道皇帝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不过说实话,皇帝手上的功夫,不比他家专门给他修理指甲的侍女手艺差。

    “怎么样,朕的手艺还不坏吧?”景帝一口气把卫衍右手的指甲都打理好了,才笑吟吟地举着卫衍的手指向他炫耀,“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只有母后才享受过朕的这般伺候。”

    “臣惶恐。”虽然皇帝的手艺真的是很不错,但是让皇帝亲自动手伺候,而且还是与太后娘娘一般待遇,怎么能不让卫衍觉得惶恐,听了这话他就要起身行礼。

    看到卫衍试图起身在榻上行礼,景帝白了他一眼,单手制止了他乱动。

    “躺着不许动,另一只手给朕。”

    “脚。”

    “陛下,这个脚就不用了吧,臣自己来。”卫衍将脚悄悄往边上缩,不肯拿出来。

    “脚,不要让朕重复。”

    景帝摆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很快如愿地握住了卫衍很不甘愿伸出来的脚掌,三下五除二就将它料理得干干净净。

    “朕以前还给母后在上面描过花纹呢。”景帝摸着卫衍的脚掌低声说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开始慢慢消失。

    他恍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乘太后午后小憩的时候,制止了太后身边人的通报,偷偷溜进去,为自己的母后修理指甲,还描上了漂亮的花纹,为此事前他还找了十来个内侍宫女来练习,以确保万无一失。

    那时候,他们母子是彼此的唯一,而如今景帝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而如今,他们之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大有深意,都脱不开家国天下权柄之争。那样的情景那样的心情,可能永远不会再有重温的机会了。

第十六章 朝会() 
“陛下”皇帝这么服侍他,卫衍本来就很不安,皇帝在他面前笑着笑着,突然收敛了笑意陷入沉思,让他更加不安起来。

    卫衍知道皇帝是在回忆,而且那些回忆导致了他的心情不愉快。对于这样的状况,最聪明的做法是屏住呼吸隐身暗处,等他自己走出来,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卫衍突然觉得皇帝此时的神情似乎有些可怜。

    他其实还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想法突然从他的脑子里面冒了出来,他一时心头不忍,出声打断了皇帝的回忆。

    “你若真的惶恐不已,就换你来服侍朕。”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不过,这个人景帝被卫衍从沉思中拉回,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又兴致高昂起来,将剪子递到了卫衍的手里。

    “臣”卫衍捏着手里的小剪子,望着已经伸到眼皮底下的手掌,讷讷了半天才开口,“臣不会。”

    皇帝哪里可怜?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觉得皇帝可怜?总是被皇帝往死里折腾的他才比较可怜吧?总是被皇帝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要求来为难的他,才是最可怜吧?

    卫衍,卫家的七公子,虽是庶出,但私下甚得卫老侯爷宠爱,又兼自幼体弱,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从小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

    学艺的那几年不必说,自然是有人贴身跟着伺候,就算是被送入宫中侍奉君王,他的职责是拱卫皇帝安全,端茶送水洒扫庭户更衣沐浴这类事,自然是一概不会做,也根本轮不到他来做,甚至连在宫里轮值夜宿的时候,像他这般的侍卫,也是有小内侍伺候起居的,说起来卫七公子会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前段时日,在皇帝的命令逼迫谆谆教导之下,卫衍会做的事情已经多了不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半瘫儿了,但是替皇帝打理指甲这种细致活,他是真的不会做。

    “不会就学,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景帝在他耳边说着很有道理的风凉话。

    “臣不敢。”不会是一个原因,不敢也是一个原因。一个生手第一次就拿皇帝的龙体练手,让卫衍觉得很有压力,怎么着都不敢动手。

    “有什么损伤,朕恕你无罪,不过你再敢抗旨不遵下去,朕倒要追究你的罪了。”景帝有时候真的很无可奈何,本来是很有情趣的事,眼前这个笨蛋最后都能把它变成不得不遵从的命令,实在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卫衍不敢再拒绝了。他小心地举起皇帝的手掌,学皇帝刚才的样子,拿起小剪子去剪才冒出一点头的指甲。

    皇帝的手指修长有力,专人精心打理的指甲,个个被磨成圆润的椭圆形,指甲表面则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卫衍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握住剪子的手指感觉到有点僵硬。皇帝被精心照料的手指,像绝世的瓷器一般漂亮,而他现在的行为,就好像是一个莽夫抡着个大锤,要将那瓷器生生砸碎。

    他悄悄抬起视线,偷偷扫了一眼,发现皇帝正半眯着眼,斜躺在软枕上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很恬淡,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很温和,好像真的没有为他近乎糟蹋的行为生气。

    “陛下”卫衍凝神屏息,好不容易才弄完了一个手指头,上手摸了摸,感觉到指甲上有些坑坑洼洼的。他悄悄抹了一把汗,忍不住唤了皇帝一声。

    生手和熟手真的不能比,若皇帝还有理智的话,应该马上喝止他,不准他继续弄下去,随便找个宫女都会比他弄得好。

    “不错,继续。”景帝依然半眯着眼,点了下头,首肯了卫衍的劳动成果,示意他继续。

    不错?

    这样还叫不错?

    如果没有对比的话,卫衍也许真的会觉得自己弄得还不错,但是皇帝的手艺摆在这里,不知名宫女的手艺也摆在这里,他怎么着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对自己的手艺说出“不错”这两个字。

    “陛下”卫衍以为皇帝眯着眼没有看清楚,又叫了一声,希望他能仔细瞧一瞧。

    “以一个生手来说,既没有剪破朕的手指头,也没有折断朕的手指甲,除了毛糙之外,没什么大毛病,当然是不错了,继续吧。”景帝当然知道卫衍在想些什么,很是言不由衷地夸奖了他一番。当然,他很清楚,他的要求实在是很低,不过对于卫衍这个笨蛋,他的要求也就这么多了。

    皇帝这么说了,卫衍只能继续。第二个手指头比上一个好一点,第三个没出什么差错到最后手脚通通打理了一遍,卫衍的手艺勉强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一番瞎折腾,一直折腾到日头高挂,景帝才算是过足了霸着卫衍不放,让他做这做那的瘾,终于记起了他昨夜说过的话,大发善心放了卫衍出宫回府。

    景帝是在入夜时分收到有关齐远恒的密报的。

    从他昨夜下令到现在,不过短短十个时辰左右,暗卫辖下的缉查司,就已经把齐远恒的生平事迹祖宗八代,通通调查清楚呈上密折,对于这样的办事效率,景帝还是深感满意的。

    他勉励嘉奖了来人一番,挥手让他退下后,才小心挑开密折封面上的火红印漆,打开来细看。

    齐远恒,年二十八,母在其襁褓之中即丧,年十六时父丧,未婚娶,现居京都安兴大街燕子桥头,家中仅书童一名老仆一人。祖籍江南,于先帝朝永嘉十四年随父离开江南游学各地,永嘉十六年寄居京郊谭家村,是年与卫衍相识,一同习文练武,朝夕相处,交情甚好。

    隆盛五年卫衍入宫伴驾后不久,齐父偶染风寒不治而亡,齐远恒遂扶棺南下,将其父与其母合葬于江南老宅祖坟。守灵三年后齐远恒再次游学北上,于隆盛十一年到达京都,定居于如今的安兴大街燕子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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