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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园子大门,奶娘凑近来向她道:“我瞧这位大病一场,倒是长开了,以前虽瞧着精明厉害,却还似小姑娘,如今呢,说话做事都叫人舒服。”
格佛赫抚着胸口,道:“奶娘,她越是和气,我心里就越发毛,还不如往日做派让人自在。其实我舍不得七阿哥,她还不如先把府里那摊子事接过去。”
奶娘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别说七阿哥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是,看这情形也养不了多少时日。这女人总是要经了事才会长大,她原来就是年轻,瞧现在模样,最是晓得轻重了,怎会不知什么要紧。”
格佛赫叹了口气,道:“唉,我就不是那掌权的料,懒得管些乌烟瘴气的事儿,还不如闲着强。”
奶娘回道:“且看着吧,我觉着迟早还得园子里这位来接手。”
“赶紧的吧!”格佛赫兴致缺缺地摆手,又道,“虽说她是亲娘,我还是放心不下,过几日定要再来瞧瞧七阿哥。”
第四十九章 (下)()
午后,多铎遣了额尔德克来园子里,告知他会过来晚饭。钱昭早预料他会来,对于这样的摆谱倒也不反感,笑了笑答复额尔德克:“知道了。”
额尔德克见她心情似乎不错,知道机不可失,便道:“福晋,有件事儿想跟您求个恩典。”
钱昭诧异地问:“什么事儿?”
他瞧了眼一旁的牧槿,回道:“能不能单独跟您说话。”
钱昭看他神色暧昧,起了好奇之心,抬了抬手,屏退太监侍女,道:“说吧。”
额尔德克听门在身后关上,才道:“福晋,我看上了您身边的牧槿,想跟您讨了她去。”
钱昭呆了一呆,心想,怪不得他俩老眉来眼去的,按说不能是一头热,于是问道:“你两个好了多久了?”
额尔德克咽了口唾沫,回道:“有一年了……”
钱昭盯着他,他窘迫地低头,她皱眉道:“你走近点。”
额尔德克不知她什么用意,却也不敢违拗,便往前挪了两步。
钱昭将他从下到上打量了个遍,目光停在他脸上,不论其他,这年轻人卖相着实不错,牧槿也不算吃亏。
额尔德克被她瞧得心里发毛,又半天得不到答复,忍不住道:“福晋,我们是两情相悦。”
钱昭却问:“你讨牧槿,是打算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
额尔德克想了想,道:“娶她为妻。”
钱昭点头,道:“此事,你去问牧槿,只要她愿意,我怎都成全你们。”
额尔德克闻言喜出望外:“谢福晋!”说完行了一礼便退出房去。有了钱昭首肯,他也没什么可顾忌,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将牧槿拉了回屋。但当他把好消息跟她说了,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不乐意?为什么?”额尔德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几个月没找着机会与她好好说话了,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牧槿平静地回道:“我没旁的本事,便是伺候主子也不过尽心而已。你就算娶了我回去,我在你家也待不住。我不嫁人,就为你守着,往后你要想起我,便来瞧瞧我。”
额尔德克抓着她的肩膀道:“你疯了不成?万一要是有孕……”
牧槿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不会了。两个月前孩子没了……以后大约也不会有了……”
额尔德克呆了,从没想过她会受这种苦,嘴里涩涩的,道:“我不嫌弃你。傻姑娘,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心疼你……”
牧槿抹干了泪,道:“我嫁给你,你家里也容不下我,我不想你回家见着我都是哭哭啼啼的。我想好了,不嫁人不生孩子,福晋有七阿哥,以后还会有阿哥格格,便一辈子伺候福晋和小主子。”
额尔德克竟无言以对,他可以娶她,让她衣食无忧,却不能保着她在家里过得舒心,若还不能有孩子,她每日煎熬可想而知。
牧槿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道:“我不后悔和你一起。以后,你别忘了我……”
多铎进主院时,见侍女仆妇围着站了一圈,却是静悄悄的,除了虫鸣没有一点声息。见他进来,众人都在静默中行了礼。他越过她们,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钱昭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怀中还抱着小七,孩子伏在母亲的胸前也睡得正香。奶娘和侍女们深怕有个万一,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一瞬都不肯放松。
哪怕他放轻了脚步,还是惊醒了她。钱昭睁开眼,见他塔似的杵在身边,将她大半拢在了阴影里。背光瞧不清他的脸,她眯着眼,唤了奶娘过来,把还在熟睡中的孩子抱走。
多铎握住她伸出的手,拉她坐起来,待侍女们捧茶和痰盂过来,伺候她漱了口,才跟她挤了半张椅子坐下,道:“不是有石榴么?”
钱昭睨着他反问:“十两可带来了?”
他低头在她手心一吻,道:“欠着。”
小圆端上吃的茶,她吹了吹喝了半盏,道:“怎这么晚才过来?”
多铎听了这娇滴滴的抱怨,整个人都飘忽了,抬起发软的胳膊搂住她道:“处理些旗务。新挑的侍卫和拜唐阿的名册刚递上来,我才见了十几个。”
钱昭将茶盏递下去,倚向他笑道:“倒是我耽误你了。”还没等他说话,又道,“秀女阅选该是时候了,不用也见一见么?”
他寒毛都竖起来,干笑道:“嘿,说什么呢,哪用得着我见……”
钱昭也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我记得牧槿家似乎不是正户,籍册附于王府。应是你旗下家奴吧?”
多铎一听便明白了,道:“哦,额尔德克跟你提过了?”
钱昭点了点头,道:“他俩的事,你怎么看?”
多铎接过她捧到面前的茶盏,道:“不好说。”
钱昭心道,倒忘了满人多妻室,如此,牧槿要嫁过去,怕也是举步维艰,沉吟半晌,又问:“额尔德克的阿玛过世,是谁袭的世职?”
多铎啜了口茶,答道:“他是嫡长子,自然是他。承的一等阿达哈哈番(注:乾隆年定此爵位汉字为轻车都尉)。”
钱昭心道,这婚事律规都过不去,那小子也真敢信口开河!因而蹙眉道:“我想倒不能操之过急了。”
多铎轻捏她滑腻的脸颊,道:“随他们去吧,坏人姻缘,没人会承你的好。”
钱昭抿唇,道:“是我的人,怎么能不管了。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是你旗主的事儿。”
多铎见她认真,笑道:“好,你想干什么,我给你撑腰。”说着在她唇上亲了亲。
钱昭拉他起身,道:“进屋吧,晚饭备了江米酿鸭子。先吃些茶点垫垫。”
多铎便随她进了次间,后檐炕上搁着把团扇,他拿起来细瞧,见素绢扇面绘着荷花蜻蜓,雕漆柄儿,红丝绳结了络子,坠着那花生粒似的伽南香,轻轻一摇,香风阵阵。
他满意地放回去,坐到桌边,就着她手吃新剥的核桃。
第五十章 (上)()
瓷白的手握着肉色的石榴,不长的指甲掐进果皮里,甜香弥散开,随后用力一掰,那石榴成了两半,露出艳红如玛瑙的内瓤。
钱昭把半个石榴放下,轻甩了甩右手,接着剥下一瓣果肉递给多铎,道:“喏,尝尝,不是一直惦记么。”
多铎接过来,又握住她的右腕道:“手酸么,给你揉揉?”
“晚些。”钱昭抽回手来,掰了一块籽肉,塞进自己嘴里,轻轻一嚼,甜中带点微酸的汁液在舌尖溅开。她微眯起眼享用着,多铎却凑近去,舔了舔她下唇沾的石榴汁,赞道:“甜。”
钱昭索性喂了他一块果肉,道:“求你办个事儿,将牧槿家户籍编入包衣佐领,行么?”
侍立在旁的牧槿闻言一个激灵,却是不敢插嘴,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多铎在她指尖咬了口,道:“这事何须求,明儿就给你办好了。”抬头扫了眼牧槿,又道,“她是跟着你的,合该给这脸面。”
钱昭没想他真咬,皱眉轻呼:“疼!”
“疼么?我瞧瞧。”他攥着她几根手指,凑近看了又看,道,“有牙印了,可怜。”说着又含在嘴里嘬了几口,笑问道,“好些没?”
钱昭真想一掌拍他额头上,生生忍下,道:“籽吐出来。”
他依言将嚼完的籽吐在她手心,她握了丢在五□□鱼水藻大盘里,牧槿即递上温水里绞过的棉巾供她擦手。
“再给点。”他也嚼出味儿来,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示意接着喂。
钱昭小心剥着皮儿,几乎是一粒粒塞他嘴里,道:“你说的,可别拖着给忘了。”
“答应你的,我何曾食言过。”
两人就这样黏黏糊糊地将那石榴分吃完,钱昭在他下巴捏了一记,道:“去冲个凉再睡。”
他只觉短须上沾了果汁,甜腻腻的,便在她脸上轻掐了把,道:“回来收拾你。”说完便起身转去澡房。
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即递上铜盆,牧槿接过搁在桌上,伺候钱昭净手。小圆上来帮她挽袖,她略一搓洗,便将湿哒哒的双手拎起,牧槿忙拿过干棉巾包住。
钱昭见牧槿欲言又止,挥退了其余人等,对她道:“你和额尔德克莫非没谈拢么?”
牧槿跪下,道:“奴才不愿离开福晋,愿意一辈子伺候。”
钱昭笑道:“我又不是菩萨,用不着姑子守身侍奉。”
牧槿知她向来没什么忌讳,只是拿佛祖消遣终归有些不敬,也不敢接口,只是叩头道:“福晋别赶奴才走!”
钱昭扣住她的下巴,命她抬起头来,道:“你先不跟他去,也是好事。”见她泪盈于睫,接着道,“别伤心,我总不会让你吃亏。只是这条路太难,得慢慢来,你再等等。”
牧槿哭出来,道:“福晋,您别费心了,奴才没那命,往后不想他便是了。”
钱昭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