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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三人都默然无语,钱渊靠在椅背上,继续说:“以叔大兄适才所言,罢里长、粮长,以县中官吏为主,征收税银入库,但县中官吏大都是地头蛇,靠得住吗?”
张四维在心里叹息,他家就是个典型,明面上行商为生,没什么田产……但实际上家中良田一眼都望不到边,如若行一条鞭法,可以肯定的说,张家是不会为这些田亩缴纳税银的,别说县城了,就是府里、省里,张家都有的是关系。
“刷新吏治。”张居正轻声道:“本朝有京察、外察,但往往浮于表面,甚至沦为政争,若能以六科、都察院为首,立限考事、以事责人,有功则赏,有过即贬……”
说到这,张四维忍不住了,“吏部何能忍?”
钱渊微微点头,这就是张居正后来施行的考成法,其中的重点在于,完善官员考评机制,改变了以往仅仅以吏部考功司来运作的模式……这等于说,剥夺了吏部相当大的一部分职权。
吏部天官是外朝唯一能和阁臣甚至首辅相提并论的人物,无论谁担任吏部天官,只怕都难以忍受这样的结果。
“若无大魄力,何以破局?!”张居正毅然道:“他日,叔大愿为天官。”
高拱眼中闪过激赞神色,考成法他早就听张居正细细说了好几次,以内阁控制六科,以六科控制六部,从而强有力的控制从朝中到地方各级官府,这会让内阁的势力攀至顶峰……这对于高拱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美味佳肴。
看三人都转头看来,钱渊懒懒道:“说的轻巧,且问你,某县有田亩若干,年征收税银若干,最终仅半数,如何处置?”
“按比例,或罚薪,或降级,或革职。”张居正毫不犹豫。
“但县有大户,三代五进士,田亩不上鱼鳞。”钱渊两手一摊,“调个心狠手辣,不怕得罪人的过去?”
“云贵、四川那边就不提了,太乱。”钱渊哼了声,“山西、陕西那边也不好办,多有军户,缴纳税银最多的也就是湖广、两浙、福建、广东、山东、南直隶等地。”
“数数看,哪个府洲没有这等大户?”
“三代五进士有点少啊,但一族两进士……哪个府洲没有?”
“要不要数数看,绍兴府有多少进士?”
“一家家铲过去?”
“好,就算你张叔大不怕得罪人。”钱渊玩味笑道:“但天下有几个张叔大呢?”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什么?”
“内阁立限考事,地方官员惧怕以事责人,无奈将本应大户缴纳的税银,巧立名目,转到平民头上。”
“自天顺年间起,东南各府就拖延税赋,如今已蔚然大观,原本今年缴纳不成,秋收补之,一旦行考成法,只怕多见或卖儿卖女,或低价售田。”
高拱和张居正都不吭声了,在心里模拟了下,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种事非常有可能发生。
张四维犹豫了下,开口道:“关键还是土地不均。”
钱渊偏头瞥了眼,这货有点嫩啊,你以为那两位心里没数?
说到底是个死结,土地这个封建时代最重要,不可替代的生产资源。
农业国家,土地永远是最重要的是,这一点钱渊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开玩笑,一人之力逆数千年潮流,死的尸骨不存也没鸟用。
钱渊也不准备改变太多,只希望在如今,这个可能转变的点上,轻轻转一转方向盘,让这辆车向着其他方向。
前方可能依旧黑暗,但黑暗和黑暗也是不同的,至少不会比原时空更加黑暗。
长时间的沉默,高拱依旧一言不发。
张居正有些失望,而钱渊在心里回忆……高拱对行一条鞭法很重视,但最终历史功绩却都在张居正身上。
毫无疑问,无论什么原因,历史上的高拱并没有进行清查天下田亩……这个对行一条鞭法最有推动力,但同时也最得罪人的一条改革。
很多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人。
高拱有高拱的选择,张居正有张居正的胆气……钱渊不好说谁优谁劣。
但钱渊希望张居正有着其他的选择,六年前在杭州,在宁波,钱渊带着这样的希翼向张居正灌输了太多太多……
终于有一刻,张居正的视线在空中和钱渊相撞。
“海贸?”
钱渊含笑道:“准确的说,是银子。”
第七百七十三章 扯淡
明朝可能是中国大一统封建朝代中,财政问题最严重的国家,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有很大的偶然性,朱元璋这个放牛娃造的孽!
明太祖朱元璋在财政方面的水平令无数后人扼腕叹息,偏偏明朝又是历史上唯一要坚守祖制的朝代……那是朱棣造的孽。
和这个朝代的官员比起来,穿越者钱渊在进入这个体系之后,觉得……实在是非人力可挽回!
“的确,土地兼并,税赋不均,人口流移,地方上更是隐匿田亩,如今登记在册的田亩比开朝之初少了至少四成。”
“去年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省,但凡提编越年的一律暂停,其余省份除却镇海通商税银外,两京户部共收米不到一千万石,麦不过三百万石。”
钱渊扬声侃侃而谈,三人都神色肃穆侧耳倾听,不发一言相扰。
“即使如此,去年镇海输粮米先援大同,辽东,后输闽赣,至今户部还在和镇海打嘴皮子官司……说好回补,但户部现在拖延,荆川公大发雷霆。”
接过张四维递来的热茶,钱渊点头示意,继续道:“但这些年朝中支出越来越多,俺答几乎年年南下,蓟辽宣大各地军费所耗颇多,从嘉靖三十年到嘉靖三十三年,陛下不得不从内承运库支银。”
“朝中用度不足,意味着什么?”
“停发京官俸禄,这是小事,黄河已经多年未修,再不修缮只怕要出大事。”
“各地灾情不管吗?辽东粮荒几近易子而食,山东干旱月余滴雨未下,这些难道不应该是朝廷的责任吗?”
张居正叹道:“的确应是朝廷之责。”
“所以,之前叔大兄说了那么多,一条鞭法以银代赋,不取实物,考成法刷新吏治,甚至清查天下田亩,所求者,无非在于,欲朝中有足够的银两储备来应付天灾。”
“展才,也不仅仅只是有银子就行的……”张四维轻声提醒。
“当然了,光有银子有什么用,得用的对,用到地方,也要会用的官员。”钱渊点头承认,“当年叔大兄上书,言天下五弊,宗室骄恣、庶官瘝旷、吏治因循、边备未修、财用大匮”。”
“除了吏治之外,其他四点,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朝中用度不足。”钱渊诚恳的说:“不得不承认,多些银子也只是治标,但至少有能重头收拾的可能。”
顿了顿,钱渊补充道:“所谓吏治因循,其实也有用度不足的因素,如果多些俸禄……至少很多官员不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搜刮民财上。”
“所以一条鞭法势在必行,考成法应当削弱,清查天下田亩……”
钱渊摇摇头,“为人为己,非是良策。”
就差没说出那句“自古无三百年王朝”了。
这是绝对不能在公开场合说出口的话,为什么“自古无三百年王朝”,无数官员都心里有数,他们都知道,是自己,是自己这类人……
科举制度在明朝发展到了巅峰期,真正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旦有了功名,就相当于鱼跃龙门,一旦中举,就能横行乡里,一旦身登皇榜,一族都能鸡犬升天。
如华亭徐家纳数十万顷田亩的事在全天下哪个府洲都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条死路,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会冒出黄巾赤眉,将一切撕碎,然后重新开始。
但既得利益者无法去违背这样的潮流,也正因此,虽然张居正人品、名声都算不上好,却能青史留名……虽然他最终失败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高拱咳嗽两声,轻声道:“海贸获利如此之丰,能解朝中用度,再以一条鞭法为主,当能重头收拾。”
“考成法的确应当削弱,但却是重中之重。”张四维补充道:“展才适才亦言,若官员贪腐无能,纵国库充盈,亦无力回天。”
钱渊连连点头称是,“有了银子,有了能吏,才能整顿边关,才能修缮黄河,才能赈灾地方……”
相对而言,高拱和张四维没有张居正那样的胆气,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清查天下田亩这一条排除在外。
历史上几次大名鼎鼎的政治改革,商鞅变法是为了强秦,虽然自身车裂,然秦始皇以此为基,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王安石变法很大程度上是受天下大局的影响,西夏崛起,辽国占据燕云,北宋长期处于战战兢兢的心理状态中。
而张居正不同,虽然明朝在嘉靖年间已然烂了大半根子,北方俺答,南边倭寇,西面还有土司作乱,但总体而言,这一时期还算平稳,明王朝并没有体会到秦国、宋朝那种压迫力……努尔哈赤现在远没有冒出头来呢。
原本的历史中,张居正身登首辅之位,却没有坐享其成……要知道如果他老老实实不折腾,下场可比他老师徐阶要好太多了,何至于牵连家人。
其他的变法也就算了,清查天下田亩……张居正这种聪明人难道想不到自身最后的结局吗?
虽然钱渊看这厮怎么看都不顺眼,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勇气……不管是为了青史留名,还是为了社稷,或者为了那些无立锥之地的平民百姓,终归他张居正以自身为祭品,纵身一跃。
所以,在高拱、张四维、钱渊开始讨论细节,甚至开始讨论海运可能性的时候,张居正始终一言不发。
张四维起身告辞,张居正巍然不动,缓缓道:“土地兼并难决,但若行一条鞭法,至少需鱼鳞册上田亩比之永乐年间,一旦他日海贸断绝,何以继之?”
现在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