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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微微一笑,索性不再说话,等对方一口气说完。
骑在马背上的赴死山二当家,目光漠然,俯视着这位衣着明显富贵的“公子哥”。
对方的身形笼在黑袍下,看不真切,但看这苍白面色,一眼就知道,这厮是个羸弱且不堪一击的家伙,这种公子哥,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东境动荡,很少会有人只身出
行,大部分人会雇佣镖局随同,但镖局的行价越来越高,只有大商队才舍得下血本。
至于离开东境,去往境外,要么就是想看看大漠风光,要么就是接了大买卖,千里迢迢去灵山送物资,拼了命来赚钱的……这黄沙地底,不知埋下了多少白骨。
宁奕等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再开口。
于是他柔声笑道:“在下是中州人士,来东境境外游玩,无意冒犯,这就离去。”
中州人?
二当家笑了,他有些悲哀地看着这个年轻家伙,年纪轻轻的脑子就坏了,放着好端端的太平中州不去游历,偏偏要来东境,这送上门来的羔羊,要是不玩弄一番再宰了,都对不起自己这十来天快闲疯了的百无聊赖。
男人声音沙哑,笑着问道:“原来是中州的公子哥,我说呢,看起来就是书香门第,白白嫩嫩的,兜里有多少银两,知道规矩吗?”
宁奕无奈笑道:“大哥若是手头紧了,我这里还有一点盘缠,你尽管拿去。”
他取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直接掷了出去。
马背男人伸手接过,掂量一二,“嚯”了一声,露出了笑容,这锭银子的分量可不轻,能抵得上山头好几天的开销了。
不愧是中州来的富家公子哥,这世上估计还有好些宝物。
他扫视一圈。
宁奕的衣袍,扒了应该值些钱,这人倒是与自己之前见过的几位公子哥不太一样,身上没挂什么玉佩,金锁,来显摆身份地位,仔细去看倒是朴实,只不过腰间的那把雪白纸伞……但凡是中州来的,随身携带的物件,一定是好东西。
这把伞是好东西。
赴死山二当家笑眯眯道:“这里方圆三十里,大漠黄沙,荒僻无人,都是我赴死山山头的势力范围,大当家是十境巅峰的修行者,背后是琉璃山的‘五灾十劫’的‘尘劫’大人,尘魔君是超脱了十境的大修行者。至于再背后……你也应该清楚,甘露先生,这四个字,在大隋境内是什么分量。”
五灾十劫……宁奕倒是没有想到,短短的三年多,在雪灾被周游先生斩杀之后,东境的势力竟然又扩大了,而且扩张了接近一倍多。
三灾四劫,在雪灾死后,韩约的麾下,竟然又多出了十位大修行者。
宁奕恍惚了一小会。
而在这位赴死山二当家的眼里来看,这位年纪轻轻,从中州来东境游玩的公子哥,显然是被“甘露先生”的名号吓傻了……不过琉璃山的势头的确吓人,在东境境内,韩约就是穹顶的天,再也没有比他更大的规矩了。
连天都皇城都管不了东境。
谁还能管,谁还敢管?
马背的男人慢悠悠道:“刚刚那女子,是你的小妾?好像还挺好看啊,公子哥,看在这锭银子的情面上,我请你去赴死山做客,也请你的小情人喝杯茶。”
宁奕摇了摇头。
二当家眯起双眼。
“这是我的娘子。”宁奕叹了口气,道:“在下跟书院有所交集,若是想要银子,我可以再给你一些。”
宁奕在离开
北境长城之后,就没有动过细雪了。
他本以为,去天都皇城讨要“渡苦海”,会动用武力……但事实上出奇的顺利,这一路游历,若是能不出手,那么便不出手。
他也有砥砺道心的意思。
从西岭的最底层来,现在他就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能用钱财打发,就用钱财打发,若是随随便便就拔剑,杀一些没什么修为的凡人,对宁奕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细雪”是这世上最锋锐的剑。
自然只会用来杀最难杀的人。
宁奕不想动手,他只能与这位匪头讲道理。
“世道不易,你杀了我,书院也会找你的麻烦。”宁奕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名字,“我认识应天府的青君,白鹿洞书院的声声慢。”
他微微思忖,没有报出“苏幕遮”这样的名号,一来是大隋的涅就那么几个,搬出一位的确唬人,但对方出身东境泥沙之中,很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苏幕遮……就算知道,也只会觉得这位远在天边的涅大人物,实在离得太远,自己多半是在瞎编。
所以他报了当世的两位天才。
青君莲青,还有白鹿洞声声慢。
“我知道,也听过他们的名号。”男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两位是超脱十境的大修行者……年轻人,你不会觉得,你随便说些什么,我就都信了吧?你怎么不说你认识‘苏幕遮’呢?”
宁奕乐了,无奈道:“我还真认识。”
二当家哈哈大笑,感叹地遛马围绕宁奕转了一圈,认真说道:“韩约先生前些日子请我喝茶,我没去,忙着睡觉呢。”
宁奕傻呵呵的跟着笑。
他拎起一袋银子,笑道:“这够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很久很久,至少半年不用发愁……你我就此别过,各自后退一步,可好?”
说完,掷了出去。
二当家来者不拒,笑眯眯接下来,“好啊,公子哥好魄力……这等银子,恐怕天都皇城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太掏得出来。”
对方越是认怂,他越是笃信了一件事实。
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会修行,而且完完全全是个初入江湖的小虾米……但凡懂一些修行,走过江湖,都知道这种局面很难化解,需找一个机会,自己刚刚遛马之时,故意露出了几个破绽,而那人还是无动于衷。
有些人啊,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一头钻到江湖里。
结局就怨不得别人……被江湖淹死了,阎王爷可不会管你什么身世背景。
赴死山的二当家,收好沉甸甸的银两,轻声开口道:“多谢公子哥的救济……可是。”
“我还想要更多。”
宁奕神情平静,波澜不惊。
心底却是叹了口气。
那人目光先是望向宁奕的腰间,幽幽开口,“这把纸伞是好东西,我要了。”
“还有……”
他从腰间取出一把长刀,连同刀鞘一起递出,缓缓挑起车帘。
“你的那位俏娘子。”
第十六章 银月客栈
车帘掀起。
这位赴死山的二当家,看清车厢里那位紫衣姑娘的面容之时,瞳孔收缩,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而下一刹那。
一缕血线便贯穿而过
他的喉咙像是豁开一条细狭瀑布,磅礴的鲜血挤压着飞掠而出,却没有沾染到宁奕和马车一丝一毫,在空中就化为飞灰,徐徐燃烧。
宁奕一只手按在那匹骏马的额首之处,神情木然,手掌发力。
轰然一声。
那匹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大马,膝盖砸地,七窍流血。
飞剑去而复返,掠回车厢里。
裴灵素柔声道:“你不方便出剑,我替你出了。”
宁奕笑着点了点头,掌心再发力,一人一马被磅礴劲气打得倒飞而出,噼里啪啦砸在一面石壁上,化为一滩猩红的血泥。
宁奕木然注视着那面石壁。
在跟着徐藏学剑的时候,丫头和他曾经走散过一次……他永远记得那一夜,自己放走了那位马匪二当家,最后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祸患。
现在不会了。
对待敌人,宁奕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走了。”
宁奕轻轻揉了揉自己马车前的那匹马儿,压下受惊的情绪,登上马车之前,他漫不经心望向破败小镇的某个方向。
隔着纸窗破洞,窥探着夜色与古井的少年,心神俱裂,被这道目光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寻个客栈吧,有些累了。”
裴灵素打了个哈欠。
“好嘞。”
宁奕笑着附和,驾驭马车,缓缓离开。
直至那辆马车离开,少年才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爬起来,推开屋门,透过一线月光,望着空空荡荡的小镇。
石壁上,血肉模糊,那赴死山的二当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
……
银月客栈。
方圆十里内,就只有这一家客栈。
赴死山是一个很霸道的山头,
与其说这山头上住着的是修行者,不如说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的确有着一些修行境界高深的存在,譬如那几位当家的,但更多的匪帮帮徒,都是喝酒混日子的流氓无赖。
东境的世道太差。
流氓无赖,也比杀人魔头要好。
躲也躲不到哪里去。
于是这周围还是有一些小镇。
赴死山的马匪倒是拎得清楚,他们收了税金也不找这些平民百姓的麻烦,大家相安无事,若是真的逼急了,山头内无人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人,这片大漠物资贫乏,生活艰难。
赴死山的山主看得很明白,也很清楚。
走马行货的可就需要讲究了,东境大漠,路途迢迢,有些人不得不从这里过。
按理来说,交给赴死山匪帮一定的税金,便可求个平安,可具体过程,真正还是双方角力的心理博弈,如果护送的镖局背景够强,那么大家和和气气,各取所需,这座小山头取了商队的货物,也难消化掉。
正所谓财不露白。
没有人会为还没开匣的黑箱子拼上性命,匪帮打生打死,最终惨烈打开商队的货箱,里面万一不是珍珠宝物,而是女人嫁衣,他们拿了也没地儿用,更不用说弥补亏损……在这世道,匪徒也讲义气,所谓义薄云天,山头上的每一条性命都是重要的。
大月高悬,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马车上,下来了年轻的一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