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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宁羸弱的胸口。
少年的瞳孔登时收缩成一条线。
他咳出一大口鲜血。
仲虎的眼神之中带着困惑……这一拳,已经足以打穿一个成年人的心脏。
为什么……
他听到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音。
井宁的意识几乎都要被这一拳打散,无边的痛苦钻心袭来,一缕青灿的光华在大漠黄沙之间释放开来,贴身放在兜囊里的那张符,嗡嗡震颤,星辉翻涌,少年怒吼着攥拢长刀,狠狠向下劈砍
“擦”的一声。
这把刀很锋利,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将仲虎的半边臂膀斩开,大块大块的鲜血喷薄而出,溅落在井宁的面颊上。
“啊啊啊”
少年痛哭流涕,然后是愤怒咆哮。
他像是一头狮子。
仲虎纵声长啸,一巴掌拍在井宁的脸上,这一巴掌掀动磅礴劲风,咔嚓一声脆响,连颈椎几乎都要拍断。
少年被打了一个空翻,那张符仍在震颤,磅礴的星辉支撑着他的骨骼,可以破碎,但绝不会因为这致命伤而死去……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所换取的就是愤怒支撑的行动力。
一人一刀跌落在地。
井宁像是一个沙包,在地上翻滚,头颅无意识的转动,天昏地暗,但是他仍然死死攥着长刀,刀锋刺到了自己,浑身都是鲜血。
他在沙漠上翻滚着,像是一个迎风乱飘的沙袋,但是双脚却忽然生了根,猛地站起身子,不等仲虎接近,便又倒下,接着再度摇摇晃晃站起,站起之后又倒下,重复了好几次,井宁跌跌撞撞向着仲虎的方向冲了过去,压低脊背,毫无章法的就是一番乱砍。
蹲在地上捡起断臂的仲虎,一脚将他踹开。
井宁拿着刀再度扑上去。
一刀刺中了小腹。
再度被踹开,井宁拔出长刀,又抛飞出数十丈。
仲虎痛嚎着捂住小腹,望向宁奕,声音凄凉,绝望喊道:“前辈!这不公平!你给了他刀!”
宁奕无动于衷。
沙尘席卷。
少年像是一头狮子,也像是一只孤狼,更像是一只秃鹫。
一次又一次扑上去,被打得跪下,抛飞,然后再扑上去。
嚎叫声,怒骂声,嘶喊声,全都落幕。
最终沙尘散尽。
世界重归清净。
井宁那身洗得发白的麻袍染了一身血。
他半跪在地上,双手用力的倒持长刀,刀尖插入地上男人的胸口,只有刀背还停留在外面。
井宁将额头低下,磕在仲虎的胸前,听不到任何的心跳声音。
他仰头怒吼,喉咙里满是宣泄而出的不甘和憋屈。
泪水夺眶而出,被风沙打掉。
第二十一章 我知道
“感觉怎么样。”
黎明未至。
屋内一片漆黑,灯火幽幽。
宁奕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井宁,这个少年刚刚在大漠的表现。
比自己想象中要好。
如果井宁后退了,怂了,宁奕倒也不会真的让仲虎杀了这个少年,他可能会对阿宁十分失望,直接把他扔回客栈,至于仲虎……鹰会的某位大人物,听起来好像十分了得,但事实上就没被宁奕放在眼里,宁奕根本就懒得理会这种垃圾货色,对井宁失望至极的衍生后果就是直接离开这里,所以客栈也好,鹰会也好,绿洲也好,宁奕直接一走了之,这些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
宁奕抬起一只手,悬停在井宁的额头三尺之处。
生字卷的光华,在狭窄的楼阁里亮起。
“感觉还不错。”阿宁骂骂咧咧笑道:“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老爹要看到我这样子,会是啥反应。”
井宁的笑声,
他的话音忽然停住。
少年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宁奕悬在他额头上方的那只手,缓缓按压而下,掌心迸发出柔和如湖水的光芒,像是一粒石子滴入神海溅起千层浪。
这也是井宁第一次感应到“神海”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启灵。
原来自己身上什么都有,就像是一扇又一扇的门,只不过他从未发觉,而宁奕将手掌按在他额头的那一刻所有的门,就全都开启了。
躺在床榻上的井宁,瞳孔瞪大,他感应着这股玄妙至极的力量,一开始如溪流,后面渐渐如滚雷,在四肢百骸里流淌,翻滚,喧嚣,沸腾…………
“这是?”
井宁喉咙沙哑,不敢置信盯住宁奕。
宁奕淡淡道:“星辉。”
生字卷替井宁疗伤。
山字卷则是汲取着大漠为数不多的星辉,如春水拂柳一般,在阿宁的经脉里缓缓游走。
“宁先生您……”阿宁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说,您可以教我修行吗。
灯火摇曳,他看见了宁奕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在火光之中显得苍白而阴森。
像是地府阎王。
“嗯?”宁奕冷冷哼了一声。
井宁心神一颤,连绵把要开口的那句话咽了下去。
怂了。
他不敢啊,这宁先生笑起来显得令人发颤,不笑又格外森严。
井宁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东境这么多山头,赴死山算是小有名气的一座了,大家背后都是琉璃山的五灾十劫,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大魔头,分别统领一方,而宁先生根本就不在意赴死山,好像连赴死山背后的“尘劫”都不在乎……
难道宁先生,也是一尊大魔头?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井宁的心中便再也难以平静,这个念头挥之不去,他越看宁奕,越觉得对方是一尊十恶不赦的东境魔头。
再想到之前宁奕的开场白。
“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井宁打了个寒颤。
“别动。”
宁奕一只手按在少年额头,他淡淡道:“要是不想让你老爹,看到你鼻青脸肿的样子,就乖乖在这里躺上一个时辰。”
井宁怔了怔。
“还有……”宁奕板起脸,伸出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屋子里角落的那个小火炉,上面架着一壶药材,正冒着幽幽白烟,苦味弥漫。
“这壶药,起来之后自己喝掉。”
井宁眨了眨眼,他望向宁奕,登时发觉,这位宁先生似乎不笑的时候,也挺温暖的。
交代了这些事情之后,宁奕和裴灵素就离开了房间。
井宁的意识昏昏沉沉,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受到的伤不算严重,生字卷轻易便可将其痊愈。
一个时辰之后,他自会醒来。
……
……
飞剑悬空,一男一女前后相拥。
丫头从后面抱住宁奕的腰,她闭着双眼,咕哝道:“干嘛要教一个小孩子杀人?”
宁奕轻声道:“免不了的……在东境这世道,当一个好人,只会死得很早。”
丫头沉默不语,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宁奕的念头。
人善被人欺。
尤其是东境,魔头横行,恶人肆虐。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叫‘井宁’的少年,他的心里有‘侠气’。”
宁奕顿了顿,轻声笑道:“他跟我不太一样,我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很少会站出来发声,我只想自己过得好,身边的人过得好。有‘侠气’的人,会站出来为别人说一些话。”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丫头笑道:“不过才见个面而已。”
“能看出来的……从他的眼神。”
宁奕有些恍惚。
他低声道:“徐藏其实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后面慢慢学会了去‘伪装’自己,但眼神骗不了人,拔剑的时候像怒狮一样,绝不只是为自己出剑。”
宁奕摇头道:“他们都说,我是下一个徐藏……其实我真的不是,我跟徐藏不一样,至少现在不一样,我没师兄那么的勇敢,有些事情我选择了躲避。”
丫头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宁奕说的是什么事情。
宁奕向后面伸出一只手,反手握住了裴灵素的手掌,十指相扣,他温和笑道:“我要跟你说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飞剑之上,阵阵流光溢散开来。
大漠的月光,平铺而下,落及宁奕的头顶三尺距离,便像是遇到了阻力,自行化为了一层薄薄轻纱,如一片银色华盖。
“白骨平原”的力量,在大漠铺展开来。
宁奕神情凝重,抬起一只手,精准的掌控着“骨笛”的力量,以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掌控执剑者的秘藏,若是掌控力差,恐怕白骨平原的力量会将方圆一里地全都淹没,天翻地覆倒不至于,但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裴灵素感受到这股澎湃力量的时候,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纤纤素手抬起遮住嘴唇。
她吃惊的望向宁奕。
飞剑掠入沙地。
两个人落在地上。
宁奕缓缓抬起一只手,无数光华向着那只高举的手掌汇聚而去,轰隆隆的声响如水流一般,只不过在宁奕绝伦的掌控力下,限制在了方圆数十丈的沙地之中。
剑气洞天旋即打开。
这是宁奕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对别人展开这副图卷。
他看着丫头,眼神诚恳,带着一些歉意。
“这是……‘执剑者’的世界。”
……
……
在很早的时候,宁奕得知了“执剑者”的存在,从懵懵懂懂,
变得不再稚嫩。
他很清楚,这份秘密的重量。
更清楚的是,这份秘密背后带来的巨大的“危险”。
在蜀山后山,丫头和自己已经差点死去一次……影子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不可预知,而且毫无线索的,即便是叶长风老前辈,能够给出的指点也不足以让宁奕放下戒备。
他必须小心翼翼的生活。
步步如履薄冰。
这样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多,自己的危险越大,他们的危险也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