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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宁全都倒在了后厨的泔水木桶里。
他颓唐地坐在地上……等待真的是一件很让人焦灼的事情,越落空,越磨人。
这一夜,让井宁明白了一件事情。
宁先生,可能真的走了……这世上千山万水,不可能每座山头都会回头,哪怕他心中还有一些“侥幸”,心想住客栈的银子对那位宁先生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那两位只是去周边的地方游山玩水了。
之前宁奕问井宁,周遭有什么好玩的。
井宁一一回答。
宁奕付了银月客栈相当一大笔的银子,那一锭银子,足以包下一个月的客房。
结果只住了一夜,第二夜就没有再回来。
黎明与曙光交接之时,井宁这个心思敏感的少年郎,一个人自怨自艾想了许多琐碎的事情,收拾好心情之后,重新忙碌……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接下来,还是如此。
他在等待着那位宁先生……哪怕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他没有去宁先生的屋子,下了很大的决心,放弃了那一夜的守候,一个人跑去了望月井古镇。
井宁很担心,自己没有等候的那一夜,宁先生回来了,但是他必须要给娘亲扫屋,上香,这是每一周都会去做的事情……于是提心吊胆,路上一刻不停。
到了镇子,他发现了一件令人值得琢磨的事情……二当家被打碎的那一滩血肉,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这里不久之前有人来过。
为母亲上香之时,井宁咬着牙做了一个决定,被“生字卷”洗髓伐骨之后,少年的身体变得强健了许多,离开之时,他抱着那块牌位,还有小香炉,顶着风沙一路往回跑,一直跑到客栈,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宁先生有没有回来……
仍然没有。
井宁有些绝望。
直到第七天。
那一天风沙很大,客栈很空,日过三竿,盛光刺目,井宁眯着双眼,肩头搭着毛巾,嘴里叼着一根草屑,望着门外发呆。
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和老爹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在客栈里时时刻刻见面,虽为父子,却形同路人,彼此如同死寂的沉默,让两人之间,拉开了一道天堑般的隔阂。
在少年望眼欲穿的视线之中,忽然有沙子闪逝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揉了揉眼。
再睁开。
远方风沙之中,有一男一女,缓慢“跋涉”而来,飞剑在沙地之中掠行,几乎是须臾之间,便来到了客栈。
井宁如死灰一般的眼神,重新燃烧起来。
他喃喃开口,“宁……宁先生。”
第二十三章 琉璃山贵客
“啪嗒”一声。
熟悉的感觉。
宁奕一只手按在了少年的脑门上,他笑道:“好久不见。”
“宁先生!”
井宁的声音带着颤动,他简直都快哭出来了……等了一周,心境的大起大落,让这位少年的神情不再淡定,他连忙站起身子。
宁奕打趣道:“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井宁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很坚强,但看到宁奕的时候,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周,没睡好过一次。
总是睡不着,一开始是焦虑,后面是失落。
而现在,见了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击碎了。
阿宁颤声道:“宁先生,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这话说的,像我死了一样。”宁奕翻了个白眼,他没好气道:“在这的租金,还没用掉,我怎么舍得离开,就算要走,我也会把那锭银子退掉。”
井宁有些愕然。
在宁奕身旁的丫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才是宁奕的作风。
这一周,宁奕和裴灵素,没回客栈,倒不是刻意吊着井宁小家伙,而是两人的确出了一趟“远门”,去了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
游山玩水,不受规矩约束。
这就是宁奕想要的。
那一夜,在大漠,他向着丫头,坦白了自己所有的心事。
两个人驾驭飞剑,没有回这间客栈,而是去了一趟绿洲城,又围绕着大漠四周,踩了许多景点。
两人腻在一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宁奕眼里哪还有井宁?
这小家伙苦等着,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其实……压根就是被宁奕忘掉了。
现在见了面,宁奕想明白了这少年眼神的意味之后,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他倒是挺看好阿宁,只不过前些日子,实在不方便带着这厮。
试想一下,在二人共处的甜蜜时刻,正是你侬我侬之时,窗外钻出一颗顶着风沙的少年头颅,宁奕恐怕会忍不住把阿宁的脑袋敲烂掉。
……
……
裴丫头找了一张木桌,井宁连忙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少年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由衷的开心。
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生意不太行。
来来往往,没什么人从银月客栈走道了。
“掌柜的,续房。”
宁奕起身来到柜台,把那一锭银子推到井月的面前。
他发现,井月的脸上没什么笑容了。
这个曾经满脸堆笑的男人,如今神情很苍白,很憔悴。
看得出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井月看着宁奕,摇头道:“宁先生,劝你不要住房了。”
宁奕的笑容微微僵滞,他提高音量好奇的哦了一声,仍然坚持把那锭银子推过去,环顾一圈,发现客栈里的生意衰减了许多,仍然笑眯眯道:“最近怎么了?”
掌柜的神情有些愁容。
他缓缓道:“来客栈住店的少了,打尖的原先还有些,现在也少了……许多商队都饶了路,原因很简单,赴死山最近发了疯一样,在找商队的麻烦。”
宁奕挑了挑眉。
井月继续道:“绿洲城也不太平……前些日子,仲虎失踪了,至今尸体还没找到,鹰会派遣了好几位高手,在大漠里来来回回找了几天。”
“赴死山似乎死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物。”他一边与宁奕说话,一边拨弄算盘,缓缓道:“他们在找凶手,请了一位相当厉害的卦师,据说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因果。”
宁奕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想到了自己点燃星火时候,做的一桩坏事。
自己劫了三皇子的货。
李白麟当时还没大驾光临西境,刚刚从道宗三清阁离开,那个时候,剑湖宫和小无量山的修行者就已经开始行动……动用的也是差不多的术法,卦算之术,其实无非就是透支一些命元的“占卜”术法。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预见之术。
就像是那口望月井一样……要么是假的,要么,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大卦算师,数量极其稀少,凤毛麟角,而且每一位都很少出手,像是草原的那位大先知,被当做活菩萨供着,除非遇到大事,否则根本不轻易开卦,除去草原,大隋也有这类存在。
莲花阁的袁淳先生。
还有年纪轻轻的徐清客。
袁淳先生,上定国运,下平四境,卦算扫清大隋迷雾,五百年来,作为大隋天下的定心针。
徐清客……则是成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颠覆者。
这才是真正的大卦算师。
宁奕出手杀了这两个喽,时隔如此之久,还要追查,换了徐清客倒是还有可能,至于赴死山请来的“大人物”,根本就没戏。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宁奕的眉头皱了起来。
……
……
客栈的门外,传来了颠簸的震动声音。
端茶送水,刚刚忙活完的井宁,耳朵敏锐的动弹一下,他刚刚坐下来的身子,立马警觉地挺直脊背,望向大堂门外。
木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风沙之外,模糊而且密集的影子,在远方“缓慢”赶来。
可以预见,这就是直奔“银月客栈”而来的队伍。
裴灵素背对大门,戴着斗笠,一圈白色面纱垂落,她神情平静,一口一口喝着热茶,置若罔闻。
宁奕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掌柜,继续笑道:“赴死山的来了,你一点也不怕?”
坐在柜台的井月,揉了揉脸。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井月幽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们不是来找我麻烦的。赴死山按时来收税,我把税交了,他们就走了。”
宁奕恍然的笑了笑。
远方的那一行人马,近了客栈数十丈距离,好几头烈马,拉着一节车厢,后面的随从,林林总总,有数十号人。
宁奕调侃道:“收个税,至于要这么多人?”
井月的神情也有些变了。
马车停靠在银月客栈的门前,牌匾倒映寒光,大旗飘摇舒卷,那些沉默着的扈从,有些披着宽大的黑袍,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有些则是披着紧窄的绿色袖袍,戴着大高帽子,面颊都被遮住。
距离客栈大门最近的井宁心底一惊,暗暗道:“绿洲城的人也在里面?”
他连忙上前,去恭迎赴死山的修行者。
几位马匪,从车厢上迎接了一位白袍老人,老人的年龄很大了,胡子花白,发须蓄养的极长,几乎要脱落至地。
他的身份尊贵,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出来,老人下了马车,被几位扈从护着,前前后后所有人都下了马,有些站在客栈
外,而另外一些人,则是众星捧月的将其护送到客栈之内。
停在门口的那节车厢镶刻黑色金花。
此人……出身东境莲华。
那么只需要稍稍思考,就知道……这位白袍老人,就是赴死山请来的贵客,那位所谓的“卦算师”,车厢上黑莲花的雕纹,其实也象征着背后那座令东境所有人都畏惧的圣山。
琉璃山。
脑海里闪逝无数念头的井宁,此刻挤出了一张笑脸,忙着迎上去打招呼,结果直接被无视掉,一个人很不客气地抬起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