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穆小午默念口诀,将铜针抛出,铜针拖着白线,在她头顶优雅地转了一圈,忽然头朝下直扎下来,贴着穆小午的后背,重新回到瓷瓶中。她说得不错,亡者葬身之地怨气最重,阴魂也往往就被箍在此处,无回。果然,一阵吚吚呜呜的低咽从瓶底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逼人的寒气,像刚解冻的雪水,顺着穆小午的脚底板慢慢朝上流淌,缓慢且悠长。
“蕙雪,是你吗?”看见铜针直立着从瓶底升上来,尾线上拖着一个灰蒙蒙的影子,穆小午朝后靠在瓶壁上,轻声问了一句。
影子没有说话,只歪着脑袋瞅着她,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眼珠子里皆是迷惘。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且还死得这样地惨,甚至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一块擦拭花瓶的帕子。
“要擦干净的,一丝灰尘都不能有,否则老佛爷看了,怪罪下来,一家人都要没命的”
蕙雪终于说话了,可她记挂的却仍是大雅斋,是宫外的家人,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想到那个死像如此惨烈的自己。
穆小午心头泛起一股酸楚,也终于体味到为什么一向斯文的龚明珠会在听到太后要大办寿宴的时候,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连饭都吃不下。
“三千万两白银,可是三千万两白银啊,现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还要花这么多银子办寿诞,就算让那姓赵的拿过去买什么劳什子军舰,也比做这个强啊。”
她第一次听到龚明珠“夸赞”赵文安,虽然这“夸赞”怎么听都显得别扭。可是现在想来,这句夸赞中却充满了无力,他究竟对这朝廷失望到哪种程度,才第一次念起赵文安的“好”来?
穆小午看着蕙雪,双眸中忽然一亮,一点泪花从眼底浮上来,语气却变得狠辣了,“蕙雪,你不用再擦这个破玩意儿了,永远不用再擦它了。”
后面一句话她没忍心说出来,不过,也不用说了,因为蕙雪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她的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小午,“我已经已经”
说出不连贯的几个字后,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转过身去,目光越过穆瘸子,落到库房的门外。
穆小午和穆瘸子都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两人循着蕙雪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地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将地面点缀得光怪陆离。
“他他”断断续续说出两个“他”字后,蕙雪的眼睛忽然瞪得溜圆,身子微微抖着。她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个夜晚,也如今天一样,月光如水,铺洒了一地,她当时只顾着擦拭大雅斋,所以危险临近,她却没有没有察觉
“是谁杀的你?”穆小午快速问了一句,可话说到一半,便被她自己吞回肚子里,因为,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唰唰唰唰
那个人,脚底擦着地,慢慢朝他们这边来了。穆瘸子显然也听到了,他身子一紧,倒退几步,轻轻撞到花瓶上,手指握住瓶口,干瘪的胸膛不停地起伏。
“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道了一句,没想,却等来了蕙雪的回答。
“会吃人吃人的”
穆瘸子大惊,转身便躲到花瓶后面,一边还不忘拽了穆小午一把,示意她也赶紧藏好,穆小午于是将铜针握进掌心,猫腰蹲下,也就刚缩进去的功夫,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口。
一道浅浅的影子映在库房的门板上,影子又大又宽,就像一只体型硕大的蝙蝠。
穆瘸子从花瓶后面偷看,心中直犯嘀咕,说这不会是什么蝙蝠精吧?专门吸食人精血的,不过我这老头子又干又瘦,倒着实没什么好吃的。可是当门外那东西踏进库房,他看到两只赤着的脚和脚上面飘动的黄紫相间绣着银线的衣摆时,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是个人,谢天谢地,来者至少不是什么杀人碎尸的怪物。可是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那个人径直朝花瓶走了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夜闯皇家园林,那可是掉脑袋的重罪,如此对比下来,倒还不如和那怪物搏上一搏,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穆瘸子屏住呼吸,看着那双脚慢慢地走过来,将身子半转过去,眼睛瞟向旁侧的窗户,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当然还不忘在花瓶上轻轻磕了一下,提醒穆小午和自己一起逃走,可是手指刚挨上瓶身,那双脚却忽然猛一蹬地,离了地面,紧接着,他便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像大鸟似的东西从上方朝花瓶扑了过来。
大萨满在看到躲在瓶中的穆小午时,脸上露出了颇为震惊的神情,在看到躲在瓶子后方的穆瘸子的时候,震惊里又多了一丝迷茫。她本以为自己能看到什么厉鬼,什么妖魅,可是没想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人,第二眼看到的还是一个人。
可是手里抛出的三道黄符却已经收不回来了,它们从空中悠悠飘下,精准地贴在穆小午的脑门上。
第三十六章 吃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上了,大萨满重新落回到地面,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吃人要吃人的”只有蕙雪的魂魄还在轻声细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穆小午于是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扯掉额头上那三枚涂抹着朱砂的黄符,手撑瓶沿跳出花瓶,口中喊了声“逃”,便朝离自己最近的那扇小窗跑去。
穆瘸子紧随其后,可是那条好腿刚迈出去,另外一条瘸了的腿却被重重一拽,失去了重心,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扑倒在地。
“哎呦。”他叫了一声,转过头,却看见上方一张人脸,普通中年妇女的模样,头上戴着顶奇怪的五彩羽毛帽,两个眼睛里却透着像动物一般的精光。
“原来竟是有人装神弄鬼?”
大萨满的手还紧紧箍住穆瘸子的脚腕,她力气奇大,穆瘸子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能被她捏得粉碎,所以也不敢再挣扎,只两手抱拳冲她讨饶,脸上陪着笑,“都是都是同行,我们也是来捉鬼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话音未落,就看到上方掠过一只黑影,直冲大萨满去了。是一只送子观音像,被穆小午大逆不道地当成了武器,正正砸到大萨满脸上,令她登时便松了手。
“老头儿,走啊。”穆小午拽住穆瘸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祖孙俩互相搀扶着,飞快朝窗口跑去。
身后传来大萨满的怒骂声,什么乌龟王八扯你娘的臊,她被观音像砸了一下,气得又变成了普通的老娘们儿,骂街的话也很是很能手到擒来的,脏得连穆瘸子都自愧弗如。
可是忽然间,骂人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细碎又清脆的轻响,像是无数只小脚贴着地面前行,窸窸窣窣的一大片,如潮水一般,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什么什么东西?”
大萨满惊恐的声音阻住了二人前行的脚步,与此同时,穆小午小午手心里的铜针疯狂地颤动起来,恨不得想从她的指缝间钻出去。她斜了穆瘸子一眼,两人遂同时回头,望向后方。
他们愣住了:花瓶已经没了踪影,摆放花瓶的地方,铺着一层晶莹剔透上下起伏的东西,被月光一照,亮得发白,仿佛泛光的湖面。可那东西却是会动的,蹭着地面,“欻欻”作响,争先恐后涌向了大萨满站立的位置,和她之间,只隔着一步不到的距离。
“什什么东西?”穆瘸子闻到了一股腥气,遂知道来者不善,于是哆嗦着嘴唇,问出和大萨满一模一样的一句话来。
“吃人会吃人的”蕙雪的魂魄在那片晶莹透亮的“湖面”上呜咽,声音里面含满了恐惧,“会吃人的”
穆小午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已经涌到大萨满脚边上的东西是什么,口中连忙喊道,“是瓷,快跑”
是瓷,无数细碎的形状各异的瓷片在地面上铺陈开来,像水,却比水锋利得多,每一个尖角都泛着寒光,一个算不得什么,但若这么多蜂拥而上,那岂不是要将人扎成筛子?但花瓶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她钻进里面时,除了蕙雪,也并未觉察出其它可疑的地方,可怎么就这么一瞬间,这口绿地墨彩花鸟纹的大花瓶就变成了了一地碎渣了呢?
一地碎渣穆小午脑海中忽然涌进了一个特别恶心的念头,可是还未容她细想,这个念头就在她面前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瓷片忽然腾空而起,窜出一丈余高,就像一堵高墙,劈头盖脸地朝呆若木鸡的大萨满砸了下去。近身之时,又似乎变成了一匹闪着银光的缎子,将大萨满整个人包裹起来,仿佛给她穿上了一件世间最美丽的衣衫,剪裁合体,柔软熨帖,每一个部位都恰恰好被包裹了起来。
她变成了一个瓷人,自己尚不知道,还在慢悠悠朝穆小午他们转头过来,口中发出含混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穆小午看着她的脸:五官尤在,只是被一层瓷片包裹住了,连眼珠子上都覆上了一层瓷,闪着亮光,就像就像她方才扔出去的那座送子观音。
“吃人的会吃人的”
蕙雪的声音飘了过来,穆小午知道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了,她一点也不想看,所以抓住穆瘸子的手,转身就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头还没转过去,大萨满就忽然重重朝后砸去,“啪嚓”一声,她碎成了一地渣子,肉混着血水淌开,只有两只眼珠子,还四角俱全地浮在那滩血肉上,直愣愣盯着屋檐。而那口绿地墨彩花鸟纹的大花瓶,则完好地停放在她的身旁,依旧是一幅我见犹怜的美人模样。
“真他娘的见鬼了。”穆瘸子被这幕恐怖的景象吓得都开始骂娘了,腿脚更加不利落了,虽然被穆小午搀扶着,还是一步一打滑。两人踉踉跄跄地冲出库房,什么也顾不上,便朝院外冲去。
原来瓷器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库房外面,天黑得吓人,穆小午深深吸了口气,四处看了半晌,才好容易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