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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答呢?”
桑的声音在赵子迈耳边响起,他惊醒过来,却不敢再看它的眼睛,只低声道,“她失踪了,生死不明,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觉得她已经不在了。”
桑看他这副模样,遂不再追问,只揪起身边一只枯黄的草根,捏在两指间反复把玩。不过它脸上的神情却很值得玩味,唇边含着一抹怪笑,眼睛被星光映衬得闪烁不定,赵子迈简直怀疑它是否已经窥探到了那个深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就在他仔细琢磨它的表情时,宝田却冲穆瘸子问道,“我们公子为了救您说了这么多,您老是不是也应该对我们透漏点儿你们的事儿啊。”
穆瘸子一捋胡子,斜了宝田一眼,嘎声嘎气道,“你想知道什么?”
宝田嬉皮笑脸地朝前一凑,“前辈,穆姑娘真是您的亲孙女儿吗?看她对您的态度可不太像。”
听了这话,穆瘸子的脸霎时红一阵白一阵,说话也不利索了,“怎怎么就不像了,哦,她长得比我好,就就不是我孙女儿了?”
桑在旁边“噗嗤”一笑,“别装了,没劲。”
穆瘸子自是不敢驳它,于是支支吾吾道,“我从小把她带大的,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比亲的还亲,有什么好说的”
宝田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您该不会是人牙子吧?”
“呸呸呸,”穆瘸子急得在他头顶拍了一下,“我可不干那缺德事啊,实话告诉你,当年要不是我好心,这丫头早在那个雪夜冻死了。穿得那样单薄,问什么也问不出来,连爹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雪夜?”赵子迈听到这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晃神。
“可不是吗,那天,京城的雪大着呢,树上都结满了亮晶晶的雪条儿,银子似的。”
“那是哪一年?”赵子迈问了一句。
“十年前的腊月初五,我可记得清着呢,这丫头被我收留后整天一句不吭,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可是过了两天,到了腊八节,她看着锅里熬得咕嘟冒泡的腊八粥,忽然拉着我的衣角冲我要粥吃,我这才知道她好着呢,一点毛病没有。”
听他这么说,宝田憋不住笑了,连桑都把手里的草根扔到一边,冷哼一声道,“没想到我竟附到了个饿死鬼身上。”
只有赵子迈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脸是冷的,五官仿佛被冻住了,像冰封了几百年的荒原。
他亲手杀死了姊姊的那天,穆小午走失被穆瘸子收留了。他和她的变故,怎么都发生在那一日?
“小午以后也没有再对您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吗?”过了许久,赵子迈从两片已经僵硬的嘴唇中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瘸子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在啃了口鲜嫩的鱼肉后,又就着酒壶喝了一口,这才道,“没有,什么也没说过,一问三不知,竟像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这样也好,我还怕她是个什么公侯小姐,跟着我这穷老头子过不习惯。她这么啥都记不得,给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吃什么,倒省了我一笔麻烦。你看现在,谁见了她不说是我穆瘸子的亲孙女儿。”
第十五章 廖采臣
宝田强忍着笑,“长相那是一点也不像的,不过胡诌瞎掰的本事倒是青出于蓝。前辈,前几日穆姑娘说你们要到青州找个朋友,办些急事,现在青州马上就到了,请问您那位朋友可在此地等候啊?”
拜访故友是真,有急事却是假,于是穆瘸子砸吧了下嘴唇,挺胸抬头道,“我那位老朋友叫,他说是青州城德明戏班的班主,难道还有假不成?想当年,他儿子无故失踪,尸首还是我给找到的,所以自此大家结了缘。”
宝田来了兴致,“您怎么找到的?说来听听。”
穆瘸子眼珠子骨碌一转,“几年前他儿子莫名失踪了,找了半月都没找到人。怪的是,这余春华和他老伴却每天都能梦到那他儿子来托梦,说什么冷啊水啊什么的,所以老两口一合计,就推测儿子或许是遭遇了不测。当时,我正好在青州,于是两人找到了我来给那年轻后生招魂。”说到这里,穆瘸子神神秘秘一笑,冲宝田道,“你猜结果如何?”
宝田斜他一眼,平铺直叙道,“余春华的儿子失足落水,不幸遇难,后来经您用铜针绣魂,才在某个偏僻的沟渠中发现了他的尸身。”
穆瘸子讶异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宝田“嘁”了一声,“这种事志怪里比比皆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用得着从别处听来?”
“弄了半天,你以为我在编故事诓你啊。”穆瘸子神色有些不悦,又去闷闷地啃那条鱼。
宝田于是陪着笑脸凑过来,“哪敢,您老说的我全信。不过一会儿进了青州城,您是要和我们一起住客栈,还是要找您那位多年不见的故交呢?”
听他这么说,穆瘸子眼睛一亮,高声道,“许久不见,我自是要找他叙旧的,而且余春华也是好酒之人,家里藏了不少好酒,这次我定要喝他个够”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嗤,桑发话了,“要去你去,我可不要和那帮人住在一起,吵。”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悠长婉转的一句拖音后,廖采臣一甩水袖,侧过半张脸,挑得尖尖的眼尾朝席上一扫,眼波流动间,已引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
“好。”
有一束目光火辣辣的,和他四目交接之时,仿佛溅起了一片火星。廖采臣习以为常:这些喝醉了酒的男人,看到什么都能浮想联翩,即便自己是个穿着戏服的男人,他们也不会放过。
“呸。”他在心里愤愤啐了一口,“不去青楼找女人,找到爷身上来了。”
他今天本就心情不好,心中很是闷闷的,以至于转过身谢幕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被站在戏台旁的班主余春华尽收眼底。所以一下台,他就被班主拉到一边,余春华虽然没有责备他,语气中却也有埋怨之意。
“你今天白天到哪里去了,不和大家伙儿一起练功,在台上时气色看起来也很不好。”
廖采臣走到梳妆台旁边坐下,看向镜中自己那张描眉画眼的脸:丹凤眼、樱桃口、柳叶眉,他是生得秀气了些,怪不得刚才台下那男人要用那种目光盯着自己。
他耸肩一笑,冲余春华道,“脸都涂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气色不好呢?您老人家的眼睛看来是不花了。”
余春华被他顶撞,倒也不恼,只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将声音放低了一点,以防其他人听去了,“你去赌钱了是不是?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功也不好好练。”
廖采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伸手就揪住正端着茶盘子往前面跑的小伙计双瑞,恨恨道,“是你说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双瑞嘴巴一撇,泪珠就要滚下来了,好在余春华拉住廖采臣的手,在一旁劝解道,“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你要么不回来,回来就唉声叹气的,不是赌钱赌输了又是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让双瑞去了,廖采臣这才叹了口气,冲余春华道,“也不知怎么地,刚开始手气旺得不得了,这几天却忽然急转直下,就没有赢过一局。这倒也罢了,宋环还欠着我几吊钱,现在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着。”
“宋环?妹子刚出嫁的那个宋环?他不是拿了一大笔礼金,怎么又落到向人借钱的地步了?”余春华不解道。
廖采臣将两条腿朝梳妆台上一翘,交叠起来,“他妹子的彩礼基本上都被他用来还债了,剩下的也被他输光了,哪里还有钱。”
他说着就拿起一块湿手帕,准备把脸上浓墨重彩的戏妆卸掉,就在这时,双瑞又从外面到后台来了,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冲廖采臣讪讪道,“廖爷,门口有人找。”
“找我?”廖采臣将脚从桌上放下,起身就朝门外走。走出院门时,他看到外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老一点的正在迎面冲他走来,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剩下的几个没看清长相的却骑着马离开了,看来并非是找他的人。
廖采臣站在门口张望: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他呢?难道是宋环?他听家人说自己寻上门了,便过来了?
转念一想,宋环绝非这种人,找他追债都追不来,他又怎会自己上门?
正想着,衣角忽然被一只手拽住,“有人让我把这锭银子给你。”
下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廖采臣低头,发现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眼睛亮亮的,好像天上的寒星,说出的话却有板有眼,显然是有人教导。
“那位公子说,他很喜欢听姑娘你唱戏。所以请你后日晚上到西郊玉河对面的丘宅去唱一出西厢记,他准时候着你,望你能如期而至,不见不散。”
第十六章 信
穆瘸子见着了余春华,自然是老友相会分外亲,余春华拉着他的手寒暄半天,才想起来让人上茶。茶刚上来,廖采臣就进来了,一边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锭,一边冲余春华笑道,“还有这样的稀罕事,竟把我当成女人了,还要请我后日到他府上唱戏。”
余春华“啊”了一声,也笑道,“这人一看就不是在青州常住的,否则怎会不认识你。”
听了这话,廖采臣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摸着银锭子,若有所思道,“不过也不是不能去,唱那么一出戏,他给的银子应该不会少。”
“要是被他发现了呢?”余春华和穆瘸子异口同声地问他。
“发现什么,我唱戏,他听戏,这总不假吧,难道还故意骗他银子不成?”廖采臣倒是不在乎,扯着余春华的袖子道,“班主,你那天同我一起去吧,以防个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