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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见父亲,”他望向窗外黑黢黢的天空,一字一句道,“有一件事只有他能解释得清楚。”
刚下过雨,河水涨得很高,远看去,像一根铮亮的琴弦绷在茫茫原野上。河两岸长着满了竹子,被风一吹,掀起一阵碧浪,层层叠叠,煞是壮观。
丘宅就立于一片竹林后面,远瞧雾气沼沼,近观却别有一番景致。宅院并不是很大,却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配着浅红屋瓦,拱门和回廊向南北舒展,挑高大面窗的客厅映出后面一盏亭台和一片稀稀落落的竹林,人在其中,倒像是身处在一副水墨画中一般。
廖采臣和余春华坐在大厅里,一边品茶一边等待着宅院主人的到来。
廖采臣今天是穿着戏服来的,脸上的妆画得比平时更厚重些,看上去还真像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不过余春华心里却在打鼓:廖采臣在青州城也算是有些名气在外的,这位丘公子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道廖采臣是个男人,他们现在在这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他却仍然没有现身,别是已经知悉了廖采臣的秘密了。
第十八章 裙裾
廖采臣却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轻轻抿着茶,一边还对余春华道,“班主,这茶不错,甘鲜醇和,香气幽清,你快尝尝看。”
余春华心说你这小子倒是心大,一面站起身背手走了出去,想到院子中透透气。
一出门先是一道照壁,将正厅与宅子的正门隔开。照壁上是日出云海的图案,只见云雾滚滚,如浩渺烟波,上方一轮红日,仿佛能映出光彩一般,灼灼生辉。
“有钱人家不管什么都修得这般精致,不像我们,四海为家,每晚能有张舒服的床睡已经要感恩。”余春华感叹了一句,挪步便要离开,可是步子还未迈出,他忽然又转过头去,望向那张厚实的照壁。他发现那轮太阳竟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被凿开的一个石洞,洞的那一边,似乎还有光线透进来。
余春华不知这是主人家故意为之还是有别的原因,于是又走到照壁旁,将眼睛贴在了那轮日头上。
这一看不要紧,他忽然“咦”了一声,朝后退出两步,口中直念着“怪哉。”
廖采臣被他的声音引了出来,冲余春华道,“班主,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慌张?”
余春华一边抓着脖后颈,一边朝照壁指了一指,“那太阳是个洞,你凑过去,看看能瞅到什么?”
“洞?”廖采臣很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按余春华的话走到照壁前,将一只眼睛凑到洞旁,朝对面望去。
可这么一看过去,他没忍住“哎呦”一声,口中慌道,“呀,这对面怎么还有一间一模一样的院子呢?刚才来的时候可没在门口看到这间院子啊。”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就赶紧离了照壁绕到前面,四只眼睛一齐朝对面望去:哪有什么一模一样的宅院,院门外面,是一片竹林,竹影绰绰,竹叶沙沙,仿若窸窣的脚步声。
“嘿,今儿倒遇见奇事了。”廖采臣笑了两声,想绕到照壁后面再看一次,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正厅旁边的甬道走了过来,他穿一件讲究的湖色缂丝衣,脚踏短靴,走路的声音却轻,若非廖采臣回头时看到了他,估计他走近了两个人都还未察觉。
“丘公子。”廖采臣愣了一下,怔怔看着那个人不动。
丘然朝他一笑道,“廖姑娘如约而至,丘某很是感激。不过方才因为有些家事要处理,所以让二位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余春华是第一次见到丘然,见他言谈举止间处处都透着礼数,一颗心倒是放下了。他本来还怕丘然是个粗鲁蛮横之人,万一被他发现廖采臣是男人,可能整个戏班子都要跟着遭殃。
于是他把方才的怪事全抛在脑后,笑着冲丘然问道,“不知丘公子为何要我们来府中唱戏?难道是不喜欢茶园中人多杂乱?”
丘然微微一笑,“正是,在那种环境下听这出戏,竟是把这出戏给糟蹋了。”
“可这出戏是要几个人配合唱的,您只请了廖啊姑娘一人来,怕是会演绎得不好。”
丘然略一摆手,“无妨,戏好不好全在于听众自己的感受,班主放心便是。”
廖采臣今晚唱得极好,忙而不乱,慢而不断,水袖若即若离、层层叠叠,含蓄中却又透着难分难舍的情谊。声色高挑与低沉间毫无衔接的痕迹,正是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
连余春华都惊讶于他的演绎,心中不断可惜着这么一株好苗子为何不懂得珍惜自己。可是一侧脸,却看到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的丘然正盯着翩然起舞的廖采臣,眼窝子中含着两汪热泪。
“看来这不缺银子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谓和戏中唱得一样:家家自有一本帐,家家都有难唱曲。”
这么想着,心里倒舒缓了一些,也正好在这时,廖采臣唱了个悠扬婉转的尾音,结束了这一出戏。
丘然将眼角的泪揩掉,冲还未放松姿势的廖采臣缓慢地鼓掌,眼睛却像长在了他身上一般,一动不动。
余春华心中道了声不好,忙上前将廖采臣扯了一下,又回头冲丘然笑道,“丘公子,廖姑娘的妆有点糊了,我带她到后面重新画一画,您先吃点酒菜,一会儿再让她给您唱下一出。”
说完,他就将廖采臣拉了出去,两个人倒谁也没有话说,只伏在栏杆上看着旁边稀稀落落的竹子发呆。
“班主,你说,这丘公子到底为何对西厢记情有独钟?”过了一会儿,廖采臣才默默嘟囔了一句,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可能家中有新丧妇?”
若有所思说出这句话后,余春华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他见丘然仍然坐在桌边没动,于是又回过头来冲廖采臣道,“也差不多该进去了,你唱完咱们收了银子就赶紧走,别在这里耽搁太久。”
“看把你小心的。”廖采臣冷笑了一声,转身就欲朝屋里走,可就是这么一个转身,让他看到了一个人:上半身看不清楚,但下半身那杏红色的凤尾裙裾在竹林中却是那么的扎眼。现在,裙摆被风吹得乍起,就像一把撑开的伞,悬在地面上方,随风轻轻地摆动着。
“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她轻轻地吟唱着,身子一侧竟从竹林尽头的墙上直接穿了过去,只有裙摆在黑暗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暗影,拖长的血迹一般,然后慢慢消失了。
“啊。”
廖采臣被猛地这么一吓,失声叫了出来,身子朝后挫了两步,他的后背撞到了门上,惊动了里面的人。
“廖姑娘,怎么了?”
丘然从里面推门出来,眼睛朝廖采臣紧盯不动的方向一瞟,笑道,“廖姑娘莫不是见了老鸹,这院子就一点不好,老鸹特别多,叫声在夜里听起来还挺渗人的。”
“是,就是老鸹。”
廖采臣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说了一句,不过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看到的绝对不会是老鸹,绝不。
第十九章 变数
戏一唱完,廖采臣和余春华就匆匆离开了,随身带着的还有几锭沉甸甸的银子。
“你下半场唱得可不如上半场那么好。”走到丘宅门口,见送行的小厮返身回到院中去了,余春华才小声对廖采臣嘀咕了一句,转念一想,他的心倒放宽了一些,因为丘然没有亲自送他们出来,显然是对廖采臣的演绎并不满意。
“这样也好,他断了对你的心思,我这心里倒是安生了不少。”他笑了一笑,却发现身旁的廖采臣一直没有搭话,便又冲他问道,“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从下半场开始就这样。”
“我刚才好像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廖采臣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他抬眼望向前面的潇潇竹林,悄声道,“这荒郊野岭的,果然不是久留之地,班主,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听他这般说,余春华顿觉心头一寒,于是一言不发地拉紧了他的袖子,两个人匆匆朝前走去。可是将将走出几步,林中忽然冒出一个人影,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宅院前拍门,声音大得仿佛擂鼓一般。
余春华只觉那人影有些眼熟,想回头再看时,却被廖采臣拉走了。
“是宋环。”廖采臣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余春华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
“你不是要找他吗,这不正好了。”
廖采臣在他肩头拍了一把,“您老是糊涂了吗?我和他在这里闹上了,丘公子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宋环才欠我几个钱,这样一来岂不是因小失大?”
余春华频频点头,“也是,只是不知道宋环来这里做什么?他又怎会认识丘公子的,他们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路人嘛。”
“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吧,天都黑透了。”
廖采臣望向竹林上头的天空,他看到几只乌鸦正朝丘宅的方向飞去,发出凄厉的“呱呱”声,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那片萧索的没有一丝光线的宅院中。
此后的几日,丘然都没有来过。余春华可有时难免会想,是不是廖采臣下半场的糟糕表现得罪了他,亦或是宋环告诉了他廖采臣根本不是女儿身。
不过想归想,他心里却着实踏实了不少,他本还怕丘然真的对廖采臣动了心,有了纳娶的念头,这样一来,他这个做班主的倒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可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廖采臣拿了丘然给的银子后,就连夜去了赌坊。这一次,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回茶园,派人去找他也叫不回来。可戏票又是提早卖出去的,余春华不得不临时找人顶替他的位置,然而即便如此,却仍有观众不满,有要退票的,更有喝多闹事的,搞得余春华每日是焦头烂额,邪火窝心。
这日,他实在是按不下心头这股怒气,决定亲自去赌坊把廖采臣叫回来。他下定了决心,这次不管是打是骂还是捆着也罢,都要将廖采臣带回来,否则,他这个班主也不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