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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酒杯拍在了桌上。
“三木老师，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过……我今天真的没有这个兴致。
中午从模拟法庭出来以后，我去见了池田英子……她跟我说，如果要判她死刑的话，能不能缓个一两年，让她至少能看到大女儿小学毕业，小女儿上学……
如果是以前，我会直接告诉她，有我在，她不可能会被判死刑。
可是现在，在亲眼见识过所谓的大法官以后，呵。
三木老师，你知道吗，我竟然紧张了，是真的紧张，我怕我真的会输。”
青木凉介眉头紧锁，端详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
而三木认真听完他说的话，回想起今天中岛一村回来时说起的关于青木凉介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抿了抿唇。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抬手往青木凉介的杯子倒满酒。
“凉介，我知道你一直在想池田英子的事情，她的遭遇，从她还是一个孩子到现在……想到池田诚的死……你知道吗，不管是什么样的律师，无论他的履历有多么光鲜，在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以前，都不可能有百分百必胜的把握。
所以每一场庭辩对于我们而言，都得狮子搏兔。”
两人的酒杯相碰，三木喝了一大口酒，
“来，让最高法院的那群家伙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庭辩，人不能太安逸，总是要适当地听一听那些振聋发聩的声音，不然就会变成只会念法条的傀儡。”
“三木老师……”
“哈哈哈，我明天就坐在你旁边，我要好好看看那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有没有点长进！”
三木哈哈大笑，拉着青木凉介又连喝了两杯。
青木凉介看着三木笑得开心，眉头舒展，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低头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手指骨节分明，又逐渐攥紧，手握成拳。
如果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有些规矩也就不必遵守了……
这时，没有人注意到青木凉介所在的卡座隔壁，原本的客人早已离开，一个穿着红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捧着一个黑色皮革笔记本，在那上面写了一行字——
【青木凉介：三木老师？律师？】
最后的“律师”两个字被圈了起来，原口元子合上笔记本，勾起唇角，掩去眼底那一丝兴味。
“元子？——”
睿子妈妈桑见到原来青木凉介所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顿时眉头微蹙，开始唤起了原口元子。
青木凉介听见声音，不禁循声望去。
恰在此时，隔壁卡座上站起来一个女人，不是原口元子又是谁？
只见原口元子站起身之后，也没有被青木凉介发现的局促，反而扭头向他抛了一个媚眼，接着不慌不忙地拢了拢秀发，将笔记本夹在腋下，这才施施然朝着门口的妈妈桑走去，嘴里还温声应答：
“这就来。”
而当青木凉介注意到她腋下夹着的那本黑色笔记本，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异色。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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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最高法院开庭
翌日。
当早晨九点的钟声敲响，所有人准备就绪，站起身来。
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下，书记员连喊三声“肃静”，念起了开场白：
“所有莅临法院的人士敬请注意，尊敬的日本最高法院，现在开始开庭。”
随着书记员的话音落下，十五位参与审判的大法官依序就坐。
站在青木凉介身边的三木目光平视前方，神情严肃中隐隐带着一种久违的怀念，一边跟青木凉介咬耳朵：“你看，他们的座位都挨得很近。”
“是啊。”青木凉介深吸一口气，双手攥起拳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松井双目炯炯地看向面前的十五位法官就坐的长桌，看着整个审判区域，只觉得脑袋充血，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
“真的是最高法院，我现在就在最高法院，啊啊啊……天呐，我居然真的就在最高法院！！！”
“所有人请就坐。”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落座。
青木凉介和三木对视一眼，也坐了下去。
而此时，他的视线正式看向庭上那十五位大法官。
谷口正雄、今井智也、河野阳向、高田谅、大塚优真、相川泽久、阿久津英士、菊地松……
等等，阿久津英士！
之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只是有所怀疑，毕竟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不同于普通的法官，理论上是没有任期的，除非自然老死，或者主动退位，否则根本不会有更替的可能。
而现在，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青木凉介才终于确信，此阿久津正是彼阿久津。
莫非是因为之前帝国重工的案子……
当他看向阿久津英士的时候，阿久津也正在看他。
这个当初令自己刮目相看的年轻人，竟然这么快就在最高法院的法庭上遇见了，原本以为至少还要等到几年以后。
还真是不简单呐。
不过……
阿久津的视线往身旁一扫，不禁唇角微勾。
就算自己帮忙，也不过只有一票，要想胜诉，至少还需要七票……
啧，青木凉介这次恐怕不会太好过啊。
这个时候，位于正中心的今井智也大法官神情严肃地抬了抬下巴，率先发言：
“今天早上我们将会审理一起由宇都宫地区提起公诉的杀人案。秋元检察官，开始吧。”
“是的，首席大法官阁下。”
名为秋元大介的检察官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上了发言台。
他先是熟稔地抬手调整了一下台子上的坐式麦克风，接着不慌不忙地面向法官席。
今井智也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翻了翻手里的案件资料，询问道：
“这桩案子和普通杀人案有什么区别？”
秋元大介恭敬地回答：
“首席大法官阁下，本案涉及晚辈杀害直系尊亲属，区别于一般杀人案。
由于辩方律师在一审追加诉讼，起诉刑法第200条违反宪法第14条，故在本案被告判决量刑之前，需优先进行刑法200条违宪判决。
在此，我必须说明，刑法第200条所体现的正是我国对于家庭观念的尊重。
日本向来是一个以‘亲亲、尊尊’的社会基本道德为基准的国家。
虽然国民达成的普遍共识是对罪犯给予一定的宽容，乃至于近年来的杀人案件中死刑的判决越来越少。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破坏基准。相反，对于没有触及基准的罪犯，我们可以予以宽容，而触及甚至破坏基准的罪犯，则必须予以严惩。
一旦打破这种规律，让一些人意识到杀害父母和杀害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时，造成的影响将远超想象，无法弥补。
而当这种影响反馈到一些心智未成熟的未成年人身上时，他们将不再尊重师长，不再尊重父母，没有尊卑礼教……道德水平下降，犯罪率大幅提升，后果难以言喻。
因此，刑法第200条的存在是必要的。
这不仅没有违背宪法第14条的平等权，反而更进一步为平等的实现创造了环境。充分反映了当前国民的共识。”
秋元大介侃侃而谈。
坐在一侧的青木凉介则紧抿着唇，不断思索着对方的陈述，和自己待会的陈述内容。
三木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庭上那些大多数曾经都打过交道的大法官，隐隐为青木凉介感到担心。
很明显，秋元大介显然很懂得如何抓住这些大法官所关心的点。
而这正是青木凉介所欠缺的。
或者说，他即便知道，也并不认同。
“……这个法庭最近被批评对情节恶劣的案件判刑过于宽松。我站在这里，恳请您为这位被自己女儿亲手杀害的父亲讨回公道。”
伴随着秋元大介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发言台上的提示灯刚好亮起，分毫不差。
今井智也见状与身旁的其他大法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方才说道：
“好了，秋元检察官，红灯亮了，你的发言时间到了。”
秋元闻言立即恭敬鞠躬：“谢谢，首席大法官阁下。”
随着秋元落座，三木伸出手，拍了拍青木凉介的肩膀，语带鼓励：
“凉介，到你了，把你最擅长的一面拿出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青木凉介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发言台。
坐在后排的中岛一村盯着他的背影，不由蹙了蹙眉，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青木君，你可千万别拿出模拟法庭上那套来啊……
此时，青木凉介已经翻开了文件夹，目光清正地看向庭上那一众大法官：
“首席大法官阁下，我们国家从2000年开始至今，五年时间里执行死刑人数一共为11人。这里面因为杀害1人而被执行死刑的，仅有4人。
这4人皆有犯罪前科，且其中3人曾因为杀人服过刑，法院认定其毫无悔改之意，对社会具有危害性，因而被判处死刑。
而这里面唯一一个单一受害者判死刑的案子发生在一起绑架杀人案中。被害者母亲发起全国签名请求判处凶手死刑，最终30万日本民众参与签名。这些签名被交到法务大臣手中。
与此同时，嫌犯父亲也请求法庭判处儿子死刑。
最终，鉴于嫌犯对受害者进行虐杀，手段极为残忍，对社会造成极大危害，法庭决定判处死刑。
由此可见……”
青木凉介的话还没有说完，谷口正雄大法官已经沉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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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假使良知尚存
“你这是打算给我们看一眼成绩单？”谷口正雄的脸上带着哂笑。
“法官阁下，我只是想为您提供一点背景。”青木凉介从容说道，“自从1907年现行刑法法典生效以来，因为刑法第200条而被判刑的案子仅有9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