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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住,良久后终于抬眸,对他道:“臣,身体不适,想先回去歇息。”
“哪里不舒服?”他问。
“将军不该问这么多的。”她却这样答。
他神色微变,指尖微微颤抖。
“本将军只是关心下属,你觉得我不该问,那我便不再问了。你若不舒服,就请回吧。”
“属下告退。”
宣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久。
直到她走出营帐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陛下赐婚与我,你亦是无动于衷。阿照。。。你就真的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就在这时,汪直带着幼恩出现在营帐门口。
汪直问道:“那你要她,能有什么反应?”
宣吾没应答,只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督公。幼恩怎么也过来了?”
幼恩上前几步,将一个红色喜帖放到宣吾面前的桌子上。
“我今日来,是为送请帖的。”
她是想亲自把她与苏砚婚事的请帖,送到他们手里。
红色的喜帖与圣旨的明黄色摆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宣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险些忘记了,你们婚期将至。”
幼恩分明已经听到了方才宣吾说的那句话,但她还是问:“将军有烦心事?”
“陛下要赐婚与我,他要将宁和郡主许配给我。”
“听起来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将军为何会因此不悦?”
幼恩纯属是明知故问,她想要宣吾亲口说出那些话。
她想要宣吾认清自己的心。
宣吾却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是不知自己因为什么不高兴?”说完后,幼恩没等到宣吾回答,便继续道:
“所以,将军是因为赐婚给将军的人是宁和郡主不高兴,还是说那人不是将军心中所想之人?不是将军心中想娶的人?”
宣吾陷入沉默,没回答她的问题。
幼恩便直接道:“宣将军真正想要厮守终身的人,是照邻将军,并非宁和郡主。
将军之所以此时会这般失神落魄,是因为将军不知照邻将军心中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陛下这道圣旨,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宣吾只是重复了一遍方才李照邻说过的话:“这是圣旨,是皇命。”
他该如何?他能如何?
这是陛下赐的旨,这是他的意思。
抗旨不尊,乃是死罪。
他不怕死,可他万不能连累宣家人。
幼恩能体会到他的无奈,她也有那样一瞬间,想要离开苏家。
她曾经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苏家。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想要离开,她想的,是与苏家一同面对。
只是宣吾这次面对的,是圣旨,是皇命。
是不遵从便要死的圣旨。
但她还是开口:“可有些话,此时不说,怕是此生再难有机会说出口。”
宣吾苦笑:“说了,又能如何?”
他宣吾不是个傻子。
他自然猜得到明宪宗下这一道圣旨所为何事,他自然想得到明宪宗的心思。
明宪宗处心积虑安排这一切,不就是想要召他回京?
不就是想要让宣家军,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不就是怕他宣吾会带着宣家军一起,跟着汪直反?
宣吾忽然望向汪直,他唤了一声:“督公。”
汪直似是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他侧过眸,没与宣吾对视,默默站在一旁,听宣吾继续道:
“我宣吾,与五万宣家军,愿听督公号令。”
只要他汪直愿反,他便愿随他一起,覆皇权,平天下。
汪直侧过头,与他对视。
“我说过,不念其恩,不记旧情,不守礼义,不尊天子,此非汪直。”
他汪直,此生都不会反。
“可如今,陛下要将你我都逼上绝路。督公,出手吧。”
这是宣吾第一次劝汪直反。
此前,他一直都只是说,愿意随汪直一同夺皇权,却没劝过他去造反。
此前,他对造反,还没这么强的欲望。
可这一道圣旨,彻底颠覆了他的心思。
这皇权,他不想反都难。
是他明宪宗,先不相信他宣家军的。
是他明宪宗先出的手,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汪直。
若非被逼到绝路,他又怎会如此。
汪直却只是摇头,“不可。”
他此生,断然不会造反。
宁死不会。
“可若不反,我就要入京完婚,与宁和郡主成婚,与她成婚。。。。。。”
他望向汪直的目光里有请求,有惧怕。
汪直只是答:“这是陛下的意思。”
他们不得不遵。
幼恩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对话。
她能觉察得出宣吾此时的心焦烦闷,也能明白督公的坚持与无奈。
汪直一生为朝廷效力,从未有过造反的心思。
他不会反,此生都不会。
这一点,幼恩比谁都清楚。
这是汪直的一生,是她看过的汪直的一生。
可有那样一刻,她和宣吾一样,竟好想随汪直一同覆皇权。
这天下如此不公,这皇帝如此不清明,这大明,不要也罢。
若是汪直愿意,这历史便能被改写。
他,宣吾,幼恩的一生,都能发生变化。
可汪直不愿。
他不会如此,他断然不会如此。
幼恩太了解他了,故而她始终都没法开口劝解。
她劝不了汪直,更劝不动宣吾。
她明白,宣将军不愿意娶宁和郡主,是因为李照邻。
可正如宣吾所言,这是圣旨,是皇命。
不得不从。
宣吾忽然望向幼恩,他低声开口:“阿照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幼恩,可否劳烦你帮我去瞧瞧她?”
第146章 为她我愿抗旨
“好。”幼恩点头,缓步走出营帐。
天将入冬,但依旧晴朗。
微风掠过湖面时,有层层波浪向前递进。
李照邻身着盔甲,坐在湖畔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湖面被风惊起的层层涟漪发愣。
幼恩从地上捡起了几个小石子,默默走到她身旁,开始玩起了打水漂。
湖面被忽然飞过来的石子惊动,李照邻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她。
她望向幼恩,唤了一句:“幼恩?”
幼恩这时也已将手上的石子用完,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坐到了李照邻身旁。
“宣吾将军说,你身体有些不适,要我过来看看你。”
李照邻闻言没说话,只是默默侧过头,垂下眸发愣。
幼恩也随之沉默了一小会儿,给了她足够的思考时间之后才开口道:“他现在很担心你。”
“担心我?”
“他以为,你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
“你身体确实没事,你现在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可他不懂。”
李照邻抬眸,望向远处湖面,继续道:“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却不懂。”
幼恩解释:“我能看出来并不难,我这人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瞧这些事情。”
她这么一个爱嗑cp的人,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注意不到,那这cp她嗑得岂不是有些太不合格了。
说完后,她又补充:“只是我想问一问你,他的心思,你到现在还不懂吗?”
“他的心思?”李照邻苦笑,“他的心思,我从哪能懂?”
他始终不肯说出口,她又怎么能妄加猜测。
他的心思,她如何能懂?
幼恩开口提醒她:“可你也一样没说出口过。”
他不说,她也不说。
两个人就这样耗了整整十年,谁也不肯说出口。
耗到陛下赐婚,耗到他宣吾不得不回京。
他们还是不肯向彼此表明心意。
只是表明心意,怎么就这么难?
李照邻道:“此次是陛下赐婚,将军他,绝不可能会抗旨。有些话,我不必说出口。”
“那你就打算,把这一切永远藏在心底?将军,人这一生活着,不是为了折磨自己而活。
将军,我们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快乐。你总将心中话憋在心里,再亲眼目睹他回京成婚,看着他与他人厮守终老,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可这是圣旨。。。幼恩,我又能如何?我说了又能如何?”
李照邻的眼眶有些红,幼恩能够觉察得到她的无助与难过,却还是继续道:“起码告知他你心中是有他的,起码让他明白你的心思。”
即使只是短暂的,也是值得的。
总不该就这样遗憾错过。
十年了,他们不该这般遗憾。
“我告知他,要他抗旨不尊,要他忤逆圣意?要他宣家被陛下猜忌,要他宣吾受陛下怀疑?
幼恩,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时的口舌之快,为了自己以后不后悔,就毁了他这一生,毁了他宣家一家啊。。。。。。”
比起向他表明心意短暂地感受有他的温暖,她更愿意要他好好活着。
她更愿意要他和宣家都好好的。
哪怕这将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哪怕这一切,将再难挽回。
她都没关系,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哪怕会错过。
“可或许,他也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思,或许不表明心意,对他而言才会是最大的折磨。”
起码,幼恩是这样想的。
对于她而言,比起一生忍耐,她更想早些表明心意。
起码这一生不留遗憾。
可李照邻不这样想。
李照邻觉得,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要开始。
她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的一生。
“即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我又何必开口,又何必多事。”
——
帐内,汪直望着宣吾道:“不打算和她做最后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