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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抽痛，沉声道，“吾是你舅姥爷。”
长宁皱眉不解，“舅姥爷？为何父皇母后并未说过本公主还有舅姥爷？”
澹台漠背脊微挎着，他现在站久了都会觉得很疲惫，眼窝深陷，低声轻喃，“因为吾做错了一件事。”
长宁把手背在身后，“母后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若是你道了歉都不原谅你，一定是你很过分咯。”
澹台漠听着小姑娘脆生脆气的指控，似乎想到当年，宋昭也是如此与他针锋相对。
他更觉落寞，缓缓道，“吾倾尽一生寻找的家人，被吾亲手毁了。”
长宁眉头皱的更紧了，忽然后退几步，大声道，“阿娘让本公主不跟傻子玩。”
小女孩扭头就跑了。
澹台漠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自嘲的勾唇一笑。
他可不就是个傻子么？
眼前蓦的一黑，澹台漠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他已被送到了宫外居住的别院。
下属告诉他，是皇城军士送他回来的。
“而且他们还拿了一瓶药给您，说是皇后娘娘亲制，能治您的顽疾。”下属小心翼翼把药瓶递到澹台漠手里。
澹台漠就这么看着手里的药瓶，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原来他追求半生，若寻的人，所求的药，一直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
大哥前世篇。
_
宋惊羡死了。
是被气死的。
在宋家倒台，举家上下陷入抄斩局面时，他从夏清摇嘴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她说，当初是小妹用做药人的代价，为他求得了神芝草。
她说，小妹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补偿他，从他腿中了寒毒后，小妹一直在翻阅医书，想要救他，想要他重回战场。
她说，做药人折磨了小妹两天，还患上了长达三年的后遗症，因为不想让他担心影响他的恢复，小妹一个人默默忍受了。
她说，小妹可疼了，不比他受的苦少，她疼的整夜在喊大哥，可是大哥不要她了……
……
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宋惊羡懊悔的痛彻心扉，根本无法承受住噩耗，气息尽断。
在他死后，他心中铺天盖地的悔意与痛楚交杂凝聚成了强大的信念，使得他一缕残魂得以留存人世间。
他想见小妹。
他想跟小妹道歉。
可是真的太晚了。
再次见到小妹，是在小妹的墓前。
他残魂不灭，看着小妹冰凉的墓碑。
上面是用宋今赋的鲜血一笔一划写下的小妹的名字。
宋惊羡从未想过，他与小妹曾经那般亲近，无话不谈，竟然会落到如今阴阳相隔的局面。
是他的不信任造就了这一切。
宋惊羡忍不住回想过去。
他是那么的疼爱小妹，说是小妹的半个父亲也不为过。
他手把手的教小妹走路，耐心指导她读书写字，陪她疯，陪她闹，她童年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他参与的痕迹。
说好要一辈子宠她的呢。
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走着走着，他就弄丢了他的小妹呢。
如果可以重来，他多想回到那一天，他一定会阻止小妹做药人，哪怕废了腿折了命，他都要扭转这一切。
斗转星移。
再睁眼，宋惊羡发现自己回到了宋昭做药人的那一天。
他仍是晕倒在寻药老的山路上，而他娇小的妹妹，正坚定不移的朝着历史的老路走去。
“小妹别去。”
宋惊羡大呼。
他飞快朝着小妹追去，想拦住小妹的去路，可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她。
“别去，我不配，我不配你去啊。”
他嗓子都快喊哑了，始终无法阻止小妹的步伐。
宋惊羡太绝望了。
耳边却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不论重来多少次，宋昭都会义无反顾的走上同一条路。”
她从没有变过。
顽劣是她，任性是她，爱哭爱闹爱撒娇也是她。
她不完美。
她有很多缺点。
可她很爱很爱她的大哥哥。
第835章 他的朝思暮想…终
嘉翊十八年。
皇太子于成年日登基，奉父皇为太上皇，母后为太后。
彼时不过三四十出头的夫妻俩面容仍旧年轻如往昔。
他们说服了文武百官，说服了家人儿女，终于能携手离宫，自由自在的生活。
出宫当日，皇太子低调送父母出正午门。
刚登基的少年天子，在面对即将离开的父母，仍旧懦弱的红了眼眶。
“父皇，母后，儿臣舍不得……”
斯聿面容冷毅，岁月并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眸深处多了深沉的阅历。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父皇母后从小到大操心你与宁宁已经很累了，你便该孝顺一点，让这大盛天下，世世代代辉煌下去。”
斯宴顶着与斯聿一般眉目的脸庞，认真颔首，“儿臣遵命。”
宋昭伸出手，为儿子理了理衣领，温声道，“哀家与你父皇会时常回宫探视，又不是见不到了。待你选妃之日，哀家还得亲眼为宴儿把关。”
斯宴闻言，精神勉强振奋了些。
他躬身后退，双腿跪地，朝着父母郑重磕头。
马车远去。
斯聿放下珠帘，回身搂住妻子，由衷的呼出一口气，“外面的世界实在太美好，往后再无人打扰你我二人世界。”
宋昭依偎在斯聿怀里，轻声说，“咱们第一站去南越看看长宁吧，她去年去了南越都城做女吏，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没错，长宁公主在如此阵势恢宏的团宠下，没有成为一个娇娇公主，而是心怀大志的将门风范。
才十五岁刚及笄的小女孩，本应找个驸马成亲，却偏要去替兄长管理都城，守护边疆河山。
女儿有此大志向，做父母的当然只有同意了。
斯聿点头，“好，看完女儿，就过咱们的小日子去。”
早就恢复前世记忆的他心想，
我只有一辈子的时间了，必须要珍惜与阿昭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宋昭抬头对他笑，“好。”
她心想。
我们只有一辈子的时间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了。
*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却也很快。
宋昭斯聿携手，用一辈子的时间，踏遍山河，历尽岁月，铸就了史书上一段独一无二的帝后佳华。
到老了。
俩人在一处深山老林里养老。
他们用了十年的时间，合力将这片山林打造成了独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鸟语花香的庭院里。
斯聿先一步感觉自己要离开了，他躺在躺椅上，苍老的面容不舍的凝视着他的妻子。
他想说话，可他费力半天，却只说出几个不成音的含糊声。
宋昭与他对视，脸上并无悲伤，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俯身，吻上斯聿苍老的脸颊。
“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斯聿慢慢闭上了眼。
他这一生很满足，一点遗憾都没有。
唯一不舍的，就是觉得时间太短了。
他还没有爱够，还没有看够他的阿昭。
午后阳光明亮，透过树影折射斑驳光圈。
斯聿好像回到了儿时。
他总是站在宫墙巷尾，暗中窥视着千娇百宠的小姑娘远去。
冰天雪地里，她是他唯一的光芒。
然而每一次，她留给他的，都只有背影。
可是此刻，历史全被改写了。
他走在喧闹的人群之后，落寞的立在阴暗的孤影里。
原本的喧闹远去的声音，忽然渐渐逼近。
他低着头，看见身后的影子全部转为明亮。
他猛然抬头。
看见前方簇拥着的小女孩笑着朝他走来。
她周身都带着光，赶走了所有的阴霾。
斯聿听见她对他说，“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呀。”
他的朝思暮想。
终于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