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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怕赵胤一开口就暴露了身份。
来桑的目光也有些紧张,分明有了忐忑。
赵胤一动不动,沉寂片刻才低低地道:“他不是半山。”
短短五个字,将本就猜忌满腹的众人,弄得更为紧张和疑惑。
巴图没有听出赵胤刻意模仿出来的变音,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
“你是说,半山不是半山?不是你的师父?”
赵胤低低地道:“是。脸是那张脸,人已不是那个人。”
一听这话,来桑立马抢着回答,“父汗,无为说得很有道理。众所周知,无为受了身受重伤逃回兀良汗,好好一张脸变成了这副模样。而半山先生,重伤后落入河道,因何生还?既然他没有死,这一年又去了哪里?为何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父汗,我看真正的南晏奸细,就是半山!”
这番抢白很有来桑的风格,又急又快。
不过,却实实在在问在了点子上。
巴图不作声,目光深幽,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在场众人交换着眼神,沉默等待,不敢表态什么。
时雍笑了,“这事有趣。最能证明无为身份的人,是半山先生。最能证明半山先生身份的人,是无为。如今,师徒二人互指对方是假的,是奸细。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二人中间,必定有一个是奸细。问题来了,他们谁在说谎?”
这是一个无为要证明自己是无为,半山要证明自己是半山的难题。
半山以前在兀良汗便是以“仙道高人”的姿态出现在大妃和巴图身边的,没少做装神弄鬼的事情,很得兀良汗朝廷很得看重。大概是为了保持神秘,与众人拉开距离,半山行事诡谲,很少与人接近。
而无为就更是如此,他以前在半山身边行事,几乎不与人接触,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
谁在说谎?
时雍的话把众人的胃口钓到了极致。
巴图忽而一笑,仿佛兴致也被勾了出来。他环顾一周,目光从大妃和来桑的脸上掠过,沉声说道:“伊特尔公主说得对。奸细就在这二人中间。只是,本汗糊涂了,到底谁是奸细呢?”
汗王一发话,私底下便有了窃窃私语。
有人说半山这张脸做不得假,他肯定是真的,而无为伤得那么巧,脸变成这副模样,谁还能认出来?若不是心虚,怎会如此?
有人说,伤成这样才做不得假,哪会有人心甘情愿毁去容貌来当细作的?而半山一个被传死去一年的人,若是活着为何不回来?又为什么要选择晏兀两国关系紧张的关键时刻回来,还离间大妃和大汗的关系。
一时间,众人争论不休。
巴图静默不语。
大妃突然开口说道:“大汗,我可为半山先生作证。”
巴图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阿如娜避开他的眼神,冷声道:“大汗不是今日才与先生相识,半山先生是不是本人,大汗心里有数。我也是一样,绝不会认错人。”
巴图冷笑:“无为说得很对。脸是那张脸,人不一定是那个人。”
阿如娜脾气上来了,眉梢扬起:“大汗这是信不过我?”
巴图道:“我该信你,还是该信来桑?”
来桑是一力支持无为的人,又是阿如娜的亲儿子。如此被巴图反问,又看来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阿如娜气得重重一哼。
“既然如此,大汗准备如何处理?”
巴图一副沉吟不决的样子,许久没有开口。
这时,时雍笑了起来,“父汗,启明星都亮了,你明日还要为国事操劳,切莫熬坏了身子。依我看,大家都别急着下结论。这黑灯瞎火的时辰,看也看不清楚,瞧也瞧不分明。不如各自回帐,等明儿天一亮,再行定夺?”
拖字诀。
这是时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巴图这么精明,并不容易骗过他。如今他们唯一的优势在于,巴图明显对大妃和与大妃交好的半山先生颇有微词。巴图这种性格的人,习惯掌控,最厌恶有人在他跟前玩心机,有这些主观好恶在里面,说不定他会顺水推舟,给大妃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谁是天,谁是地。
时雍这般想着,脸上笑盈盈地看着巴图,心里却七上八下。
“哼!没有想到,本汗这么多孩子,关心本汗身子的人,竟只有一个伊特尔。”巴图顺着时雍的话说下去,当众将她好生夸奖一通,又不冷不热地道:“大妃,本汗累了,此事明日再议。”
明日?
阿如娜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铁不趁热,等火冷了还打什么?
“大汗——”
巴图手臂一挥,侧过身去,一眼不看阿如娜,冷声吩咐。
“传令下去,各大营收拢合围,往本汗的营地靠拢,据地自查,不可漏放一人离开猎场。护卫营今夜加强守卫,眼睛都给本汗瞪大点,若是敢放跑了奸细,要你们的脑袋!”
“是!”
众人齐声应喏。
巴图沉默了片刻,视线又转过来,冷冷一哼。
“半山和无为,不论谁真是假,都先看押起来。”
来桑瞪大眼睛,喊了一声“父汗”,被巴图一瞪,噤了声。
大妃则是气得拂袖而去,最淡定的当属半山和“无为”二人。
两个人都是一副笃定的姿态,没有流露半分慌张。
第574章 悬之又悬
火把在星空下游动,渐渐趋于黑暗。
营地又安静下来。
时雍眼睁睁看着赵胤被人带走,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两个侍女早就已经醒来,比时雍更为紧张地侍立在前,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了许久,塔娜才低低地道:“公主,我没有在羊肉里下毒。”
恩和跟着点头,“我也没有。”
时雍佯装淡定地一笑,“我知道,我那么说只是为了反驳大妃的诬蔑。你们与我形若姐妹,我又怎么会怀疑你们呢?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羊肉没有问题,没有人下毒。”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频频点头。
“那公主快些睡吧。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狩猎。”
时雍摇摇头,“我睡不着。”
说罢,见她二人不解地看着自己,时雍又道:“今夜之事,我怕父汗会对产生嫌隙。不行!我得去向父汗解释解释…”
不待塔娜和恩和回应,时雍已经披上衣服,匆匆走了出去。
“你们先睡,不必跟随。”
“公主?公主!”
二人喊着就要跟出来。
时雍猛地转身,怒扫她们一眼。
“回去!你们是想闹出动静来,让我再惹来大妃怀疑吗?亏我待你们这么好……”
后面那一句,她声音仿若哽咽。
两个侍女拿了她不少好处,拿人手短,又见她态度坚决,已带了火气,踌躇一下,终是没有再跟随,而是软声吩咐。
“那公主要小心,早些回来。”
“放心。父汗已加强守卫,我在营中行事,出不了事。”
两个侍女齐齐点头。
…………
时雍自然不是去找巴图的,她就着昏暗的月光,辨着方位去了来桑的毡帐。
暗夜里,毡帐静寂无声,帐门外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正是来桑。
时雍左右看看,小心谨慎地走过去。
“二皇子。”
来桑伸手撩开帘子,“进去说。”
时雍道:“侍卫都遣走了?”
来桑嗯一声,没有多说,径直走了进去。
帐子里仍是没有点灯,乍一进去,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时雍能明显地感觉到来桑隐藏的怒火。
“二皇子准备怎么救无为先生?”
来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别问我,我来问你,赵胤的命,你要是不要?”
方才来桑临走,给了她一个眼神,时雍便猜到他是有话要说,可他又不便留下,这才找了个借口,特地甩掉侍女过来。
没有想到,来桑开口就来这么一句话,当真把时雍吓一跳。
她循着来桑的方向望过去,“二皇子此言何意?”
“你还想替他掩饰?他骗得了父汗,还能骗过我么?”来桑语气有些低沉,不是他平常小火炮似的那活蹦乱跳的性子,说话时还带了一股子浓浓的怨气。
“他装得是很像。可是,我在南晏与他下棋数月,耳鬓厮磨,就算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时雍眉梢微微一跳,下意识想说“耳鬓厮磨”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妥当。但是,想想目前的处境和二皇子的成语水平,默默咽下这句话。
她没有承认,也不算否认,而是含糊地试探。
“二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别一口一个二皇子。”来桑不高兴地皱着脸,眼斜过去看她,“你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就好好当我的姐。”
“……”
暴躁小王子名不虚传,好端端的说话,也能惹恼了他。
时雍不想在这里跟他吵架,换了句话再问,“你怎么想的?”
来桑重重哼声,不满地道:“我能怎么想?我要拆穿他,方才就是最好的时机。”
确实如此。
时雍抿了抿嘴唇,刚想说话,就听到来桑的牙齿咬得咕咕作响,仿佛还能听到手指捏拳的“喀喀”声。
“我真是没有想到,奸细竟在我帐中。”
话音一顿,他猛地转身,带出一股子劲风。
“你说无为来见你,然后走了。可是我找不着人,结果出现在你帐中的人,竟然是赵胤,戴着无为的铁质面具,穿成无为的样子。无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赵胤更不能长翅膀飞入营地来。很显然,他们是里应外合,无为是赵胤的人。说他是南晏奸细,没错吧?”
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时雍心如擂鼓,又是紧张又是诧异。
既然来桑知道那人是赵胤,就连无为的身份他也猜到了,为何没有当场揭穿,而是跟自己母亲唱对台,将矛头直指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