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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看着。
在谢放看来,这个阿拾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和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感觉有些高深莫测,可看上去又是真的简单。她对所有事情都显得漫不经心,甚至在赵胤面前也能从容无惧,就连生死好像都不曾放在心上。
失忆,真的会让一个人连性格都改变吗?
谢放慢慢走近,“婧衣和妩衣都跟爷很多年了,比我来无乩馆的时日更长。”
时雍抬起眉梢看他,“此话怎讲,你想告诉我什么?”
“婧衣若真去告你的状,你也当心着点。”
时雍看着他的目光,抿了抿唇,突然就笑了,“好。”
不在意。她的表情分明就不在意。谢放认识阿拾其实很久了,可如今的她,真的就是一个弄不懂的陌生人,除了那张脸,和以前的阿拾没有半天相似。
————
赵胤是末时回来的。
这个人循规蹈矩,时辰也准确无误。
他见到时雍之前,先听到了对时雍的指责。
妩衣哭得肝肠寸断,控制不住委屈,跪在赵胤面前不停磕头。
“爷,你要为奴婢做主呀。那个阿拾她欺人太甚,我的手……”
她的手已经恢复,摊开掌心,连针眼都看不清楚,反倒显得小题大做。
赵胤眼神一扫过来,她就不敢再看,只低头垂目哭啼道:“我的手差一点就废了。”
婧衣看她一眼,“阿拾姑娘这般没有规矩,往后是要吃亏的。妩衣再不是,也是爷的丫头,不是谁想罚就罚的,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无乩馆多了个女主人呢。没得坏了爷的名声。”
她这话说得极是温婉,一心为赵胤,也为阿拾着想。
赵胤此刻坐在内室临窗的椅子上,等时雍过来,闻言轻嗯一声。
“下去吧。”
婧衣一愣,看着他的表情,低头,“是。”
妩衣却不服,往他身边爬了几步,就瘪嘴委屈。
“爷,你不为奴婢做主吗?”
赵胤盯着跪在地上的她,神情有几分倦怠,“谢放。”
一般情况下,他叫谢放,便是不想跟旁人说话,
而这一声也只是习惯,却让被他冷落了几天的谢放眼睛一亮,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爷。”谢放近前,拱手行礼。
“妩衣既觉得无乩馆当差委屈,给她找个庄子,换份差事。”
谢放愣了片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有了杨斐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应一声,便默默退后,拉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妩衣。
“走吧。”
“爷!”妩衣哭得肝胆俱裂,这才真正意识到了可怕。
“饶了我,爷,不要送走我。”
平常她们不怎么在赵胤跟前当差,无乩馆又没有女主人,几个小丫头少有人管束,吃喝用度堪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把自个儿养得水灵灵的,很得人喜欢,日子过得可叫一个美。
日子长了,她们便生出了错觉,认为人生本该如此,这无乩馆就是她们的家,爷这辈子不娶妻纳妾,她们守着规矩不越雷池,那么,就等同于无乩馆半个主子。
婧衣怔在当场,脸色苍白。
爷这是杀鸡儆猴吧?
第105章 一只赵驴咿呀咿呀哟
婧衣向来小心,可这次还是低估了阿拾在爷心里的地位。
她心里窒痛,不敢为妩衣求情,木头桩子似的直挺挺跪下,一声不吭。
妩衣见她如此,哭得更是伤心欲绝,抽抽泣泣地道:“爷,你要妩衣走,也该给妩衣一个理由,妩衣到底是哪里做错,惹了爷不喜了吗?分明是阿拾欺负了我,爷……”
婧衣头垂得更低了。
她觉得妩衣太傻。
都到这时,还问爷要理由。
在爷眼里,理由是什么?无非他的喜好。
谢放去拉抚衣,在她的哀嚎里,内室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妩衣挣扎着,喉咙都哭喊得嘶哑起来,“爷!奴婢不想走,奴婢不想离开无乩馆,不想离开你。奴婢一辈子都是你的奴婢,要一辈子伺候你。爷,求求您,开恩啦。”
赵胤摆手。
了解他的人,就知,他已懒得再听。
谢放暗自叹口气,看着妩衣,想到了那日的杨斐。
“一个人最可怕的,是认不清自己。”
把妩衣从赵胤房里拖出去,这是谢放对她说的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
时雍以为今日赵胤叫她来,是为他针灸,毕竟好几日不见了,这位爷的腿疾想必也不好过。
没料到,赵胤叫了她来,竟然让她……练字。
这是个什么神仙大都督?
她不会写字,字写得丑碍着他了?莫名其妙不是。
看到纸笔墨砚,时雍满脸不解,脑仁儿隐隐作痛。
“爷,我为何要练字?我一个女差役,不是书生,也不考科举,识得几个字,也能写几笔,已是很好。”
赵胤淡淡睨她一眼,拿起一本书,掀开衣袍下摆,端正地坐到她的面前,像一个严格的教书先生。
“写。”
看样子还得监视着她写?
时雍哭笑不得,“大人,到底为什么?”
赵胤抬眉,“等你学会,想吃什么就写下来。”
好像是个好主意。
可是,这也不是他叫她来练字的理由啊?
时雍看了一眼桌上的字帖和纸墨,伸手卷起,“也可。那我便带回去,我爹也能教我,写它个三五月,定有所成。”
赵胤不接这话,眉微沉,片刻突然冷冰冰地道:“三五月没有,只有三五个时辰了。”
三五个时辰?
这话,时雍更听不懂了。
捉着笔,她看着赵胤,一脸古怪。
“民女愚钝,大人可否明言?”
赵胤淡淡道:“接到密报,和亲队伍刚入永平府便出事了。”
时雍:“何事?”
赵胤沉默一下,道:“死了十几人,怀宁公主失踪。”
怀宁公主失踪了?时雍这么淡定的人,也诧异起来。
那么大的一支送亲队伍,怎会让公主失踪了?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赵胤居然还有闲心来守着她写字?
时雍纳闷地看着他,“大人不用去吗?”
赵胤看她一眼,淡淡道:“宫里很快会接到消息。到时,你同我出京。”
敢情宫里目前还不知情?
“那大人为何不即刻上报?”
“不差这一会。”赵胤垂着眼皮,放下书卷,“不要闲话。写。”
这哪里是闲话?死了十几个人,他的“老情人”也失踪了,还关系到两国邦交。赵胤也未必太淡定了。
时雍把笔搁在笔架上,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大人是不愿陛下猜疑,这才不肯上报?怕皇帝发现,你的手伸得太长,消息先到你手上,才有人传入宫里?传闻陛下身子不好,如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连三个问题,将赵胤问得皱起了眉头。
似是嫌她聒噪,他脸微微沉下,声音冰冷。
“你的话太多。”
时雍点点头,并不反驳他,“那我换一个问题,公主出事,大人为何要我一同出京?”
赵胤看她一眼,“针灸。”
“……”
明白了。把她当成了人形针灸机,以及随身携带的止痛药。
“那我会针灸就好,为何要学写字?”
“自是有用。”赵胤冷下脸,不多解释,表情凶了几分,“三个时辰。快去!”
行,练字,三个时辰。哼!
时雍万万没有想到,活了三辈子了居然还要像小学生似的临摹毛笔字,她有点后悔,早些年没好好学书法,不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一室安静。
时雍在案头写字,赵胤在窗前看书。
两人互不干扰,幽静得有些反常。
写了半个时辰不到,时雍就开始鸡啄米,
眼皮撑了撑,揉了揉,她再也支持不住,打个呵欠,对赵胤说休息一刻钟,然后便躺椅子上睡着了。
袖子沾了墨,手指上也墨色点点,连脸都花了。
赵胤看着案上的沙漏,一刻钟过去不见她醒来,他皱眉走过去,抽出她指上的毛笔,来不及放下,就看到了她写的“字”。
白纸上统共也没写几个字,倒是有一幅画——
一头驴。
为什么能看出它是一头驴,而不是马,也不是骡子,并非时雍画工精湛,出神入化。而是这个依稀长得像四脚动物的东西,脑袋上有一个“驴”字,还有一个“赵”字。
合在一起,便是“赵驴”。
赵胤指尖微缩,提起毛笔往时雍的脸上画去。
“呀~”时雍正在做梦,脸上发凉,痒麻麻的难受,她几乎立即被惊醒。猛地睁开眼,她先抹掉脸上的“水渍”,冷冷看着赵胤,目光警惕。
用了好片刻,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的面前,实实在在站了一个满带杀机的活阎王。
“有一刻钟了是吗?我继续写。”
时雍低头找毛笔,看到那张“赵驴”,瞄了赵胤一眼,火上浇油。
“实不相瞒,我写字是差点,画画还不错。”
哼!赵胤嘴唇微抿,时雍以为他终于要破功了,要愤而撵她,不料他只是轻轻搁下手上书卷,把桌上的杂物顺开,然后捉了毛笔塞到她的手上。
“我教你。”
时雍脊背一麻,不敢接笔,也不敢拒绝,由着他把笔塞入手上,再轻轻包住她的手。上次写字的记忆太过深刻,他身子刚挨近些,时雍脑子便条件反射地浮出一些画面。
她尴尬地错开身子,刚想说不用,房门就被敲响。
朱九进来,一脸凝重。
“爷,陛下让你进宫议事。”
赵胤松开手,时雍终于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大人慢走。”
她恭顺地送到门口。
赵胤回头看她,“继续写。”
“……”
时雍从无乩馆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