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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回到侯府后,沈弘量便命刘氏将她以前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他到底还是最疼爱小唐氏和他生的这个女儿,也耐心地安慰了她好几日。
沈弘量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见当他提起改嫁之事时,沈渝的眼睛微有闪烁,便同她约法三章道:“渝姐儿,你和陆谌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沈渝刚要向父亲询问缘由,沈弘量却打断她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陆谌这小子已经在去往云南的路上了。”
“云南?”
沈渝不解地问道。
“对,也不知道他的哪根筋又搭错了,偏得要去那么远的云南。”
沈渝的心也蓦地沉了下来。
云南。
她只知道云南有许多的古寨和部落,那处盛行被本朝明令禁止的巫蛊压胜之术,只因那些部落隐于深林,所以当地的官府对这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谌他去云南做什么?
***
大理寺。
案子连审了数日,钟凌的亲弟弟钟决也被押送到了衙门里,由大理寺卿戚宪亲审。
当钟决被官兵按在了地上后,掀眸却见,头戴法冠的寺卿和少卿各在一太师椅的左右两侧位列。
而那椅子坐着的人,则穿着一袭华贵考究的坐蟒赐服,牢房乌沉的阴影使钟决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他只能看见那人将指骨分明的大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拇指上,还佩了个墨玉扳指。
大理寺少卿卫忻恭敬道:“陆大人,这便是钟凌的弟弟,钟决。”
陆大人?
钟决的心跳一顿。
能穿这种赐服的人,还姓陆,放眼满朝,也就只有那位了。
钟决没成想他这案子,还能惊动这位爷。
——“嗯,林霏书院是与此次科举舞弊事件牵扯最多的书院,一定要让提学官好好地查一查。”
两位大理寺的官员即刻应了声是。
钟决却蹙起了眉头。
他怎么觉得,陆首辅的声音竟是有些熟悉。
待再度掀开了眼帘后,挂壁的灯台上也被人点了烛火。
钟决看清了陆之昀的相貌后,眼眸不禁骤然瞪大:“怎么…怎么是你?!袁琛?”
陆之昀神情冷峻,只唇角噙了丝若有似无的讽笑。
卫忻立即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袁琛还在被关在牢里,你眼前的这位,是当朝首辅陆大人。”
钟决一脸愕然,唇瓣也上下地颤着,却因着震惊,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先前在梅花书院外,他自以为的,那耀武扬威的八品小官,竟然是首辅陆之昀?!
***
沈沅的身子将养好后,便也兑现了此前与永安侯府的承诺,准允沈涵于这日入公府来看望她。
沈涵在去沈沅院子的途中,还将刘氏对她的那几句叮嘱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刘氏说,可以适当地展现些女儿家的小脾性,不必在沈沅的面前表现得过于完美,若是太乖顺了,反倒会让沈沅怀疑她目的不纯。
刘氏还说,一定要话里话外地反复暗示沈沅,只有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妹,才是最可靠的,什么高夫人、乔夫人的,于沈沅而言,都只是外人而已。
这般牢记着母亲的叮嘱,沈涵也行至了陆之昀特意亲笔为沈沅题写的那块书着“漪蝶厅”的匾额下。
沈涵仰首看了看上面那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这块匾额是陆之昀亲自题写的事,还是那个五姨娘在公府给沈沅做丫鬟时,透过寇氏告诉她母亲的。
看来陆之昀是真得很喜欢蝴蝶。
一想到这处,沈涵的眸色就显露了几分黯然。
什么时候,这个漪蝶厅也能属于她,她也能为了陆之昀,穿上那些带着蝴蝶绣样的衣物,和那些栩栩如生的蝴蝶颤簪呢?
等沈涵进殿后,便很快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尽数收敛。
却见沈沅已经在主位上端坐着了,时逢盛夏,她便应着时令,穿了件颜色清雅的艾绿色妆纱长褙,搭的百迭裙则为暖调的妃色,长长的领缘处,果然依着陆之昀的喜好,绣着蝶栖菡萏的精致纹样。
沈沅穿这种浅淡的碧色衣物时,更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愈发的古典温娴,姿容可谓雪肤乌发,冰肌玉骨。
沈涵瞧着,沈沅在生完陆朔熙后,竟是比她出嫁前更貌美了。
五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许是因为姻缘美满顺遂,又被陆之昀宠爱娇惯着,沈沅的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沈涵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却还是态度恭敬地唤了声:“长姐万福。”
沈沅容色淡淡的示意沈涵落座,在她来之前,也想起了在留远侯府的宴上,高夫人和乔夫人对她的叮嘱。
她也一早就落定了主意。
就算沈涵有意想讨好她,且她对她也没存着什么坏心思,她亦不想同沈涵交好。
虽然她和沈涵有着血缘关系,但是沈沅却不喜欢她。
既是如此,沈沅也决意在今日的交谈中,故意地展现自己的疏离态度。
往后沈涵若再想递拜帖登公府的大门,她也不会再允诺了。
今日肯唤她入府,也自是因为她在一月前的宴上,为她挡了那盏热羹。
***
这厢沈沅淡漠地同沈涵寒暄着,颇为意兴阑珊。
另一厢,陆之昀也从大理寺处归了公府,他径直前往歧松馆,待在书案后的太师椅处坐定后,便问江丰:“夫人在府上吗?”
江丰如实回道:“公爷,夫人在府上呢。”
陆之昀淡声命道:“去让她来歧松馆一趟。”
江丰的面上却显露了几丝难色,道:“公爷,夫人现下应是在漪蝶厅处会客呢,应当是来不了了。”
陆之昀威冷的凤目微微觑起,沉声问道:“见客?什么客?”
“是…侯府的三小姐沈涵。”
“沈涵”这两个字甫一出口,江丰却见,陆之昀的眸色登时一变,显而易见地,便深黯了许多。
转瞬的功夫,男人英俊的面容也变得极为阴沉。
冷锐的眼角眉梢间,也倏地染上了令人陡然生畏的鸷戾之色。
江丰有些慌了阵脚,忙问道:“公爷,您怎么了?”
男人的手背竟在此时也贲出了青筋,甚至还呈着暴起的态势。
陆之昀讲话的声音很是平静。
可这种平静,却更像是急风骤雨前的平静,更让人心生怖畏——
“随我去趟漪蝶厅。”
第71章 老牛吃嫩草
坤宁宫面阔九间; 巍峨的重檐庑殿上,满覆着金黄的琉璃,和绿剪边的瓦顶。
宫室轩敞华贵,乔皇后平日喜在东暖阁的罗汉床处打打络子; 或是诵诵佛经。
殿内的博山炉中; 焚着浥浥的龙涎香,还含混着艾草的苦涩气息。
大红色的西番莲龙纹缂丝绒毯铺满了整个阁内的地面; 吊顶上的蟠龙藻井层层叠落; 高远深邃。
沈涵穿着三品淑人的诰命礼服,被宫女恭敬地引进了东暖阁的花罩处; 因着乔皇后对她极其信重,故而沈涵在坤宁宫中也有一定的威严。
在乔皇后的默许下; 也能管理调遣整个坤宁宫的大小宫人。
乔皇后亲近的大宫女惠竹去年与侍卫婚配; 今日正巧到了她与丈夫团圆的日子; 并不在坤宁宫中侍候。
太子陆朔熙这时在同三师讲论国学,另一个大宫女碧梧则被乔皇后差遣去了趟东宫,给太子送些喜吃的点心。
沈涵对着花罩处侯着的宫女命道:“都退下罢,我来伺候皇后娘娘便好; 正好有些体己话要同娘娘说,你们在这儿不大方便。”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一时拿不准主意,毕竟皇后还怀着身子,陛下去北境御驾亲征前; 还特意叮嘱过阖宫的诸人; 一定要照顾好皇后的身子; 绝不许宫人离开她半步。
沈涵又沉声道了句:“我你们还不信任吗?放心; 我会伺候好你们的主子娘娘的; 若娘娘真有不适,我也会随时唤你们过来。”
宫女们思及皇后对这位官眷是极信重的,便依着沈涵的言语,退出了阁外。
待沈涵进了东暖阁后,便嗅到了艾草的苦涩气味。
乔皇后这胎怀得不甚安慰,孕初就小疾缠身,尤其是在身子过了七个月后,便总有见红小产之兆,好在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医术高超,靠着各式的名贵补药,将皇后的这胎贵子保了下来。
医师说近年皇后的身体虚耗得格外厉害,故而纵是年岁尚轻,体质也是不易受孕的,所以这胎来得极不是时候。
辅国大将军乔浦的夫人也曾规劝过皇后,不如就趁着孕初之时,忍痛将这胎割舍,以免伤及凤体。
皇帝也是以皇后的凤体为重,可皇后却执意要将这胎生下,帝后二人亦由此产生了嫌隙。
沈涵坐在了罗汉床一旁的雕花圈椅处,眯眼看了下倚在菱花红木窗旁的乔皇后。
不,这乔皇后原本不姓乔。
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她同父异母的长姐,沈沅。
沈沅睡得毫无防备,身上穿着那袭纻丝纱的绯罗鞠衣,腰间佩着玉花彩结绶,华贵的九龙四凤冠则被摘了下来,摆在了纤手之旁,她白皙的螓首前被那冠子的金边按了道红印,如今她的年岁也快到三十了,可眉眼却依旧如画般清丽。
眼下的她,憔悴归憔悴,却仍旧有那么一副颦颦又柔弱的美态。
看在沈涵的眼中,却觉她这长姐依旧是这么一副命格轻贱的模样。
本就生了张薄命的脸蛋,偏还傍上了陆之昀,成为了皇后。
被富贵的凤命这么一压,只会让她的命数更短。
沈涵翟冠上的祥鸾衔着长长的东珠串,正左右微曳着。
她如今的三品淑人身份,还是借着同沈沅的这层关系,由皇后亲封的。
沈涵在得知陆之昀娶了自家的远方表妹乔氏后,便也对他死了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