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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尘海宗、大焱宗等同我们太华较为亲近的宗门,都曾有商旅常驻在赤蛟界,售卖修者的法器、丹药,换取其它界域罕见的异草奇珍等。
赤蛟界由赤渊军主掌控,那位化神是妖族唯一一位对我们修者表现出友善一面的尊者,赤蛟界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容忍修者商旅的妖族界域。
可惜随着赤蛟界消失,那位化神尊者也失去了所有踪影,便不再有妖域愿意同我们通商。”
瞿向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陆渊和他自己才能听的清楚言语。
正当他维持原有的姿势和声音,欲要为陆渊继续讲下去的时候,他的声音却蓦地停滞住,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
余下的话语和情绪,都梗在了喉咙里,化成干涩而意义不明的微声。
他的神情已然变得难以置信,紧随其后的是惊惶,其间夹杂有些微恐惧。
瞿向从未露出过这般的表情,在陆渊的记忆里,他待人亲和,遇事冷静,处理绝大部分工作都游刃有余。
有一种并不露于表面的成熟与自信。
和大大咧咧的唐荼比起来,他更加内敛,因而这些优秀的特质很少被人发现。
正因如此,能让他露出这幅表情的人或者事物,才更叫人难以想象。
“嗨,好久不见,瞿向。”
身后有看似热络的招呼声响起。
陆渊转身,朝后看去,发现一位极具阴柔之感的男子。
皮肤白皙如润玉,披了件蓬松水滑的黑色貂裘,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角一颗极淡却极妖异的小痣。
他注意到陆渊的视线,自然地勾出一抹微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算是瞿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羽十封。”
明明看着是极阳光极真挚的微笑,可不知怎的,陆渊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贴近了自己,甚至禁不住要打个寒颤。
回正身体,以探究的眼神望向瞿向,却发现他的神情又恢复正常,似乎刚刚所见的那些惊惶和恐惧,都是陆渊的幻觉一般。
“想不到您居然亲自来了,您请坐,您请坐。”
瞿向恢复了往日的热情,就要请那位羽姓男子落座。
但陆渊却敏锐的察觉,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妥。
“不了,我只是路过,刚好看到你和这位很不同寻常的小兄弟坐在一起,过来看看而已。”
那位眼角有颗小痣的阴柔男子笑盈盈地转向陆渊:“你们最近有没有见到过一位极美的女子,是但凡见过就不会忘记的那种。
对了,她好像还受了些伤。”
第八十七章 渎职
“这个还真没有,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就是燕舞楼的花魁,却也不能叫人瞧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陆渊面带微笑,体内真元与血液平缓流转,没有半点异状。
但他的心神却在经历剧烈的震颤。
当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黑裘男子问询的时候,他便清楚的知道当下应该作出怎样的回应。
因为完美符合种种条件的女子,现下就藏在陆渊葫芦里。
他是来找辰皎的。
而且极大概率不会抱有善意。
辰皎并不是人族,而这里是修真界域。她一路被追杀至此,若不是凭着龙属天生的求生直觉找到陆渊,绝难活到现在。
陆渊甚至没敢探出神识,去探询面前男子的修为。
因为他心底有股极其危险的预警,似乎只要自己这样做了,就会发生一些绝对无法挽回的事情。
羽十封?陆渊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并将特征反复同一些成名的修者对比,却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的对象。
但就当他在心底数次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名阴柔男子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似乎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
陆渊手掌蓦地紧握成拳!
但在这种时候,展露出些许的惊异才显得正常。
修者境界越发高深,与世界的联系就会更加紧密,而对关于自身的一些东西,就更为敏感。
这些敏感可以表现在许多方面。
譬如,在一位元婴真君面前,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时,便极有可能被发现。
真君当面,不可念其名讳。
这是四爷告诉他的。
境界越是深厚,这种隐约的预感就越是明显。
所以当初在丰都城上,谈及赤蛟界与赤渊军主时,一众真人都缄口不言。
常人或许会因黑裘男子的敏锐而惊讶地握紧拳头,却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寻常而断定这是位真君。
但只有作为当事人的陆渊,根据他表现的这种非同寻常的敏感,再同心底那种危险的预警以及男子所追寻的目标结合在一起,才能确定这是位确凿无疑的元婴境界修者。
幸好那黑裘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问询一句,便懒得再讲,没了下文。
虽然嘴上说着陆渊不同寻常,可他的注意力却显然都在瞿向身上。
“我也并没有见过,若是以后见了,定然知会您。”
瞿向也以并不显异常的口吻回应,只是语气中多了许多恭谨。
“行吧,我再问问旁人,下回见,瞿向。”
这位疑似元婴真君的黑裘男子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黑裘男子似乎只是为了打个招呼,同熟人寒暄两句,其它并无异常。
直到他的身影没进人群中,消失不见,陆渊的额头和背部才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渗出。
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修者可以凭心性手段扼制一时,却不能完全抹消。
“刚刚那人是?”陆渊朝瞿向试探地问道。
瞿向却没立刻回应,而是将整杯冷茶都喝了个干净,才逐渐平息陡然沉重急促的呼吸,道:“以前跑商路认识的,不熟。”
陆渊沉默着,没有继续追问。
倘若不是那人要找的恰好是辰皎,倘若不是已经确定那人是元婴,这番解释原本是足够的。
星辰渐起,月过高楼。
天色已经很晚,明谷的灯光却半盏都没暗下去,街道上的修者数目不减反增。
修者所需的睡眠时间本就不多,何况明谷是有名的不夜城。
夜夜都有灯轮千影合,金阙万重开的盛景。
明谷内环,一幢富丽堂皇的木质高楼中,身穿黑色貂裘的男子懒散地坐在一间房间的圆桌旁,用一柄黑色的小剑剔着指甲。
设计精巧的窗帘拉下,能够清晰地看见窗外的景色,但从外朝里看,却是一片黑影。
突然,房间的门被一股汹涌澎湃的气浪震得粉碎!
“羽十封!你在干什么!难道你想让整个修真界域都知道我们在找赤渊那位吗?!”
裹挟木屑的气浪将屋内器具冲散一地,却没能沾到黑裘男子身周三尺。
一座烛台在羽十封身前的圆桌上不紧不慢地燃烧,在其它灯具被震碎熄灭以后,微微的烛火便成了这间屋子唯一的亮光。
同时,没有半点声息传出高楼。
原本房门所在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位面容枯瘦、满面怒容的老者。
方才那股劲风便是他的真元震荡而成。
而他愤怒的话语仍未停止:“你已经到此四月,该做的事情却半点没有完成,那位的踪影全无不说,你居然公然渎职,不去寻觅截杀,却流连明谷之中,甚至屡次公然在修者间问询!
若你继续如此,我将上报老祖,将你下狱问罪!”
然而圆桌旁的黑裘男子并没因此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甚至连转过身来,看这位老者一眼的兴致也没有。
但他不紧不慢的话语却毫无阻拦地传到那位老者耳边;
“第一,我就是渎职。即使是一位濒死的化神,也有无数种方法将任何一名修者拖进地狱,我现在很怕死,所以就是在敷衍。”
“第二,在什么地方,问什么人是我的喜好。我愿意,便问了,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应当以何种代价才能补救,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第三,我如今还很强,很有用,可以成为老祖手中最锋利的矛,所以不管你上报多少次,都是徒劳。”
他终于动起来,换了另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却仍未对门外的老者投以关注,就好像他与这满地的木屑碎盏并无不同。
又朝锉好的指甲吹了口气,上下看了看,指掌之间的黑剑已然无踪。
“你的疑惑我已经解答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初来时,便有许多人阳奉阴违,这是你的授意。本来我想着除掉你会有一些麻烦,所以准备放你一条生路。”
“可能你同门内的一些三流元婴有些匪浅的关系,便觉得可以跻身其中,这种愚蠢而莫名其妙的信心甚至让你看不清形势,胆敢对我出言不逊。”
“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你是那种连她的名讳都不敢提起的下三滥,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勇气。”
“但不巧的是,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门外已经没有了生息,那名枯瘦老者的眉心已然裂开,流出粘稠的暗色血液来。
一柄沾血的黑色小剑飞回到羽十封手中,被他以一方白色丝绢捏着,擦拭剑身上的污渍。
正如他在青都界妖府做的那样。
第八十八章 问题不大
红色的细小砂砾汇成一片小小的红色沙海,一株纤弱的幼苗被几座土丘环伺,根植在这片小沙海的中央。
四人组的集会早已散场,陆渊揣着并不轻松的心思,回到洞府,再来到这株幼苗的旁边。
这片区域就是朱鹮巢穴与栽种辰日火树的地方,上次来的时候,地面还都是板结的淡红土壤,现在已经彻底沙化。
温度也比之前高了许多。
陆渊曾带了些普通植物进来,这片区域本来也有几条常青藤,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黑色碎屑。
曾经饱满而青翠的藤蔓,已经被砂砾与高温烘烤地脱水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