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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却像是觉得还不够,让那乡绅将家中的布帛都取了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乡绅粗略清点了下数额,找倪世杰兑换了银票,立刻带着一家老小,在家丁的护卫下匆匆撤离。
无羡向倪世杰竖了个大拇指,“倪公子当机立断,尚气疏财,此等胸襟与豪情,让无羡佩服。”
“好说。”倪世杰得意地扇着扇子,也觉得今日的自己,简直帅得没法形容了。
“报!”一名斥候跪地禀告道,“老将军与王总兵带着残兵往东面跑了,看样子是想冲破敌军的围剿,进入应州城。”
斥候不明白,无羡的心里可是清楚的。他们这哪是要逃往应州,明明是要引走敌人,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
“他们还剩多少兵力?”无羡问道。
“仅剩两千。”
无羡心中急得就和一把火烧着似的,“即刻随我去与我爹汇合!”
“主子不可!”张平跪在了她的面前。
在没来应州之前,他还不了战况的惨烈。此刻可是清清楚楚的,面对数十倍于他们的兵力,他们这群人又不擅长正面交锋。即便与老将军汇合了,又能如何?
“主子千万别浪费了老将军的一片心意,老将军可是出了名的飞将军,您一定要相信他啊!”
无羡咬了咬唇,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更明白,她即便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可那是她爹啊
正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斥候又匆匆来报,“大批敌军正往我们这儿来,一炷香之后便到!”
就连倪世杰这个第一次上战场的也看不懂了,“怎么会?人不是该被王总兵他们引去应州了吗?”
朱寿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指尖扎着掌心带来的疼痛,都不及他此刻心中的疼痛厉害。
敌军为什么会来?
还不是因为知道他在这儿!
上次游玩玄阁寺是如此,如今逃亡涧子村又是如此。
究竟是谁暴露了他的行踪,一次次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定了定神,提高了嗓音,对着躲在门扉后探头探脑的村民喊道,“敌兵立刻便到,胆小的速速撤离,若是谁愿留下斩杀敌寇,地下的钱财便作为酬劳,分予你们!”
一个瘦小汉子,穿着一身破旧的短褐,从一个破院里走了出来,搓了搓手,“军爷,您说的是真的?”
他问的是朱寿,目光却是不安分地盯着地上的铜子。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他爹得了肺痨,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年,将家中的积蓄全都花完了,地也典卖了。
因为穷,他娘跟人跑了,他的妹妹卖于同村做了童养媳,两个弟弟则过继给了富户,就留下了他一人,年纪太大,没人愿意要,守着这个破院子,靠替人干农活,勉强过活。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反正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可怕的,还不如搏一把,说不定就能翻身了。
朱寿指着地上的钱财道,“钱就在这里,只有你够胆,敢砍敌人的脑袋,这些任凭你拿!”
富贵险中求,瘦汉应了一声“好”,回到院里取了一把镰刀出来,打算拼了。
在他的带领下,又有不少人站了出来。无羡将他们混编入她的狼煞军中。
朱寿又高声道,“其余的村民,即便你们禁闭门扉,不敢出门也没关系,只要你们往外扔石头、泼沸水,无论用什么手段,杀了敌人统统有赏!”
“真的?”
这次出门的是一个妇人,身上穿着一件零碎布料拼接的水田衣,早就洗得褪色了。
她的丈夫是个木匠,原本家中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想被征召去做了徭役,断了收入,留下三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生活渐渐拮据起来。
若是要她拿刀与敌人面对面砍杀,她可没那个胆子,可就是泼泼沸水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朱寿点头应诺,“帮我们,也是帮你们,若是敌军到来,有什么下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速速回去,将锅中的水都烧沸了,准备迎敌。”
“诶!”那妇人忙回去忙活起来,将三个孩子都叫来搭手。
无羡则给士兵分了弹药,让他们进入没人的空屋,或是与那些愿意参与战斗的村民家中隐蔽起来,搬出橱柜等重物堵住门口。
片刻之后,即有十个带着胡帽的鞑子进入了村中。
一开始,他们还揣着十二分的小心,将手中的弓拉满了,步子也是迈得不大。
待看到地上的那条钱途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的人还将铜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生怕这是一场梦,只待将牙给磕疼了,方才信了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他们从未见过那么多钱,一个个将万户的命令抛到了脑后,趴在地上哄抢起来,双手并用,抓起地上的铜子,一把把往怀里塞。
这一队人才十个人,仅仅是来探路的,无羡和朱寿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第131章 钓大鱼
无羡等人耐着性子,宛若伏击的猎手,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第二拨、第三拨探路的先锋到来后,敌军的大部队,终于卸下了戒心与顾虑,深入了巷道
大鱼上钩了!
倪世杰在晋商和家丁的护卫下,躲在了乡绅的豪宅里,登上了全村最高的建筑祭祖堂。
在二楼的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将张平递给他的千里镜,探出去查看敌情。
这一看,让他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惊呼出声来。想不到居然来了那么多敌兵,怕是有上万之众了吧!
抽象的数字,总没有直观的画面让人震撼。看着源源不断的敌兵,如同奔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涌入了村子,犹有排山倒海之势。
他不禁萌生了退意,问张平道,“无羡那家伙,真的能挡住吗?”
讲真,张平的心里比他这个愣头青更慌更乱,但是在狼妖杀中,早已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淡定,声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富贵险中求,敌寇越多,功劳越大。令尊身陷囹圄,这是救他的唯一希望了。”
倪世杰想想也是。
若是他爹被扣了一顶贪官的帽子,即便能保下命来,抄家充军也是少不了的,全家上下没一个能逃得了的。他的弟弟还在进学,仕途尽毁,这辈子也是完了。
这一战是唯一的希望!
若是能胜,皆大欢喜。若是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早死一步罢了。
说不定能看在他为国捐躯的情分上,放他弟弟一马,给他进学的机会,他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倪世杰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祈祷着。虽然他瞧不上无羡那个小白脸,总觉得她抢了自个儿的风头。但是这一战,一定要让她胜啊!
不止是倪世杰在祈祷着,就连张遐龄和冯盛,以及村中的每一个村民,都在虔心地祈祷着。
或许是所有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还没待他们动手,那群鞑子便自个儿打了起来。
就连设局的朱寿都没想到,钱财的诱惑居然如此之大,让并肩作战的战友,瞬间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他不禁又想起了无羡在马场说的那段话,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的贪婪比什么都可怕。
他就这么静静地旁观着,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已经上升到了一场乱斗。
那些鞑靼人,原本就是来自不同部落的,为了抢夺牧场、马羊和女人,常年冲突不断。往上数三辈,谁同谁没个仇、没个怨的?
此刻除了自己,四周的所有人都是敌人,拳头无论打到了谁的身上,都是赚的。
帽子被掀飞了,衣服被扯破了,箭囊被挤掉了,就连不少人脚上的靴子,都不知去了哪儿。
混乱之中,不知谁先动了刀子,一刀捅入了腹部,血溅当场。
战况再次升级。
处于村口的人,已经萌生了退意,想要撤离了。
无羡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暗暗吹动了狗箫。埋伏在各个岔路口的狼煞军最先动手,点燃炸药包后,便往人群里一丢。
轰!
轰!
轰!
前一瞬还在相互斗殴的敌兵,立刻慌乱起来,知道自个儿中了埋伏。
可是,那又能如何?
整个村子被他们自个儿,堵了个水泄不通,此刻想逃只会让场面更为混乱,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推搡倒在了地上,死在了同伴的踩踏下。
轰!
轰!
轰!
令人胆怯的爆炸声,自钱途的两端,渐渐往中间逼近。
成千上万枚铁珠,在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下,向着四面八方发射,打在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
惊呼声、惨叫声、哭泣声、谩骂声、求饶声、祈祷声相互叠加在一起,在沾满血迹的钱途上回荡着。
爆炸声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停歇下来,他们以为总算是熬过去了,头顶上突然被淋了一盆水。
啊!
啊!
啊!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呼,盖过了一切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仅仅是水,自然没有如此大的威力,这些都是刚煮沸的水,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此刻沸水就淋在他们的脑门上,整张脸都被烫成了剥了皮的红色,一粒粒燎泡瞬间冒了出来。
幸免于难的人,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这才想起,他们的帽子早在之前的混战中丢失了,想要弯腰去地上捡,却是被混乱的人群推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沸水一盆接着一盆被淋了下来,他们这才知道,之前看到的炊烟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为了将他们送入地狱而在烧煮沸水。
最狠毒的是,向他们洒上沸水之后,又向他们泼了一瓢腌臜的粪水。即便他们有命逃过这一劫,也会因烫伤后的感染而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