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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公公指着她数落起来,“你啊你,半分姑娘家的忌讳都没有,地上凉着呢!”说着,便让人给她拿了个八瑞相锦绣蒲团,让她垫着。
“还是义父疼我。”
董公公像个催婚的老母亲,焦急道,“别人家的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议了亲了。你看看你,成天还穿着男装,整个宁夏早就忘了你是个姑娘了。”
无羡双手捧着脑袋,笑道,“正好,我爹不急把我嫁出去,想多留我两年呢!”
“可惜咱家没儿子,不然就把你给娶回来!”
无羡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您不都是我的义父了吗?您看啊,这次回京可得风风光光的。姐儿给您备了满满一车,有清露、胰子,还有果脯、糖果,不管是自个儿吃用,还是作为礼物,都倍有面子。”
董公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还想着咱家,近来,咱家这儿可是门可罗雀了!哼,人心冷暖一比可知。”
“义父,您回京之后自当是步步高升的,到时候门槛都能让人踏破了去。”
“就你贫嘴!”董公公呵呵一笑,又开始数落起来,“你和你爹也是的,怎么对利禄就不上心呢?正德五年,你爹和仇钺还是同一品级的,看看人家,如今都封侯了。你爹呢,才得了个参将,也算是到头了。”
无羡歪着脑袋,笑了笑,“那不是多亏了义父的提携。咱那破地方,小王子好久都不曾来了,就差竖根牌子,邀请人家来此一游。可把我爹闲的,都快发慌了。前些年,主动领兵出击,还差点被声讨贬职呢!”
董公公瞪了她一眼,“你还说,你爹是将小王子赶跑了,但是人家一溜烟去了宣府、大同,攻入了宁武关,将忻州、定襄、宁化扫荡了一圈。要不是没人肯接替你爹去守赤木口,你以为你爹能保住官位?”
无羡讪讪一笑。
“还有你!别人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你呢,却是越做越小。铺子倒是买了不少,全租给别人营生去了。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之前销声匿迹了好几年,是去打通了西域的商贸之路了吧!”
董公公没用问句,还是直接用了肯定语气,想必是对无羡的行踪了如指掌。
无羡揉了揉鼻子,“姐儿就是好奇,想去外面看看。你说这不是巧了嘛,给姐儿找到了回青,便从江西景德挖了些匠人,来做青花瓷。”
“就知道你心大!如今,晋商巴结上了那些酸丁,出了大批的清露和香油,你有什么味儿的,他们就做什么味儿的,将你的生意都快挤兑出宁夏了,只剩下你那香花皂和嵌糖学不来。”
无羡晃了晃脑袋,“如今我多数的货物,都是卖于波斯商人的。我又不缺那些生意,随他们折腾去呗!”
“人善被人欺,若是退得多了,人人都敢踩你头上!”董公公对她真是恨铁不成钢,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咱家知道你不是一个贪心的。天道忌盈,人贵知足。”
“还是义父懂我!”
董公公白了她一眼,望向了一边站着的沈钰,“此番咱家此番回京,你可愿意同去?咱家可荐你去神机营效力,多的不少,至少能让你连升两级。”
沈钰行了个礼,刚要回绝,无羡先一步拽着董公公的手臂,撒娇道,“他可是我的宝贝,您可不能将他给挖走了!”
董公公调笑道,“得!还心疼上了!”
无羡状似害羞地笑了笑。
董公公收了笑意,正色道,“你之前从西域带回来的弗朗机火铳,仿制得如何了?”
无羡勾唇一笑,“已经有成品了,刚出了十支,给义父装了一箱,让义父捎带回京。这种火铳比普通火铳大,威力也强,携带比大炮方便很多,却姐儿正在训练马匹,打算安上这种火铳,加强骑兵的力量。”
“生意上的都是小事,火器的事才是国之大事,你必须得上心,知道吗?”
“姐儿做事,您还不放心吗?这次啊,姐儿还得蹭了义父的车,一同北上去昌平。这一回,我让人弄了两台弗朗机后膛炮。”
董公公不解道,“这炮还能从后膛填装?”
“先得来瞧瞧,若是好,咱就立刻仿制。”
董公公点点头,又问,“为何在昌平交易,不离宁夏卫近些?如此,路上也安全些。”
“东西太重,从西域拉来不方便,这次我托的是琉球人,用海船运来的。那人混在了朝贡的队伍中,便将交易的地点,定在了京师郊外的昌平,路途再远,他们可不愿不来了。”
“那你有想过,怎么将东西给运回赤木关吗?”
无羡眨了眨眼,“不是有义父吗?”
“真是个孽债哟!”董公公点了下她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了无羡,“这个你拿去,路上万一遇到了盘查,可将此亮出来,就没人再敢拦你了。”
无羡拿着腰牌一看,眼睛顿时一亮,“哟!这可是东厂档头的腰牌!义父,您回京后要去东厂办事吗?”
“咱家回京后,负责的还是兵仗局,这腰牌是咱家舍下脸面,同朱彬朱大人要来的。朱大人现在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被圣上赐了国姓,兼管东厂和锦衣卫呢!”
“还是义父疼我!”无羡稀罕地摸着腰牌,这下她以后无论去那儿,都能畅通无阻了。
两日后,无羡便随着董公公的车队出发了。
原本,所有人都想跟去的,但是李霸近来迷上了军事演练,带着一队人马去贺兰山操练去了,姜蔺和张平只得留下在营内坐镇。
而沈钰和高升,则要改装弗朗机火铳,实在是走不开,于是无羡只带着胡勒根、何关、柴胡、狗蛋四人,又挑了八名护卫上路了。
一行人走的是官道,住的是驿站,又有董公公这个回京述职的太监在,无人胆敢刁难,走得异常顺畅,一路到了广安门,跨过这道门便是京师了。
临别在即,董公公掏出帕子,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这一别啊,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瞧见你这个不省事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羊脂白玉木兰花累丝叶鎏金发簪,给无羡戴上,“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儿。你爹爹是个混不吝的,你可不能跟他学。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自个儿的婚事得上些心了。你的性子太野,不适合嫁入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招个会心疼人的夫婿,日子方才过得惬意。”
董公公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但是每一句都说得中肯,站在了无羡的角度,为她设身处地在着想。
无羡觉得鼻子有些酸,视线变得朦朦胧胧,亲手扶着他上了车厢,挥手告了别。
待他的车架完全消失在了远方,方才调转了方向,往昌平折返。
上了马车,何关一直盯着无羡头上的簪子,啧啧道,“这簪子的手艺不错,只不过,主子穿了男装,戴在头上总有些别扭了。”
“这簪子可不是用来看的。”无羡摘下了头上的簪子,交给了何关,“你颠一颠这分量。”
何关照做后,惊讶道,“董公公送您一个鎏金的簪子也罢了,分量怎会如此之轻?也太抠门了吧,送人的礼都能短斤缺两。”
无羡直接扶额了,将簪子给了胡勒根,“你来瞧瞧这簪子。”
“是!”胡勒根接过簪子,仔细摆弄了一番,在累丝处轻轻拨动了两下,竟然将羊脂白玉雕琢的玉兰簪头给拔了下来。
何关正要笑话他手笨,将主子的簪子给弄坏了,却发现露出的簪杆居然是中空的,还塞了一沓叠了不知几叠的纸。
无羡将其取了出来,一层层仔细展开,小心捋平一看,竟然是三张矿契。
头一张是铁矿的,第二张是煤矿的,第三张是瓷土矿的,全都印有官印,拥有合法的开采权。
无羡觉得心头一暖,手中这三张薄薄的纸,所承载的又何止是纸面所标注的价值,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礼重!情更重!
无羡将发簪重新安回原样,掀开身下垫着的毯子,打开了一个暗格,将矿契和发簪小心收好。
第89章 男主登场
何关兴奋地搓了搓手,“主子这一程可是没白送,得了如此多的好东西,咱们以后制造火器,就不愁没好铁了。
“尤其是那瓷土矿,就在咱贺兰山的插旗口,原先都是偷偷去挖的,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算咱们的了,可以大幅提升青花瓷的产量了。”
无羡摇了摇头,“做生意和做人一样,该较真的时候得较真,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账目明明白白,日后才不会有纷争。可是有时候呢,又不必太较真,不然人就掉钱眼里去了,失去了情分,你可明白?”
“明白!”何关点点头,“主子的意思是说,账目必须得清楚明白。就像是咱们从前给营兵装备火器,所有原料都是自个儿掏腰包购置的,不占官家的一分一厘。但是,董公公这边的礼节,却是年年不落的,人情债该放也是要放的。”
得!他尽想着收益来了,将人情也当成了一笔投资。
无羡真是被他的说辞,弄得哭笑不得。
算了,何关毕竟是曾从炊金馔玉,落到破家丧产,留宿街头,朝不保夕,之后跟着她白手起家,因而深刻明白钱财的重要性,分外紧张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行人送别董公公时已然不早,此时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之前到达了昌平,来到了此次交易指定的客栈。
狗蛋一进门,就高声喊道,“小二,给咱们来一间天号官房,三间陋室,两间通铺。”
小二匆匆迎了上来,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几位客官对不住了,所有的官房都被包圆了。”
狗蛋傻眼了,“嘿!就你们这个小店,生意居然那么好?”
何关掏了五文钱,塞在了小二的手中,“烦劳您和那客人商量下,看能不能让一间官房出来,他的房钱就由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