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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也并不是全无希望。
就顾奕竹这几个月收到的回信里看,虽然攻讦不少,但也还是有许多热忱如墨炆这样的人。他们是这片土地的生机,他们身上有着李照所没有的,对这国家最为真挚的爱。
这些人虽然大多数都只是寒门士子,并没有多少财富和权柄……
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你的意思是……”墨炆大步走向桌边,捧起自己的书稿扭头问李照:“我的文字,也能如先生那样,称为引领黑暗中的人们前行的那束光?”
李照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点头道:“是,麟玉的文章虽然不如先生们那般字字珠玑,可却谆谆善诱,能给同道们一点触手可及的期待。”
墨炆有些晃神,他又哭又笑,捧着自己的稿子跌坐在椅子上,转瞬间泣不成声。
听雨轩里十分安静,所以纵然是在外面,也能清楚的听到堂屋里的哭声。墨本申手里捏着一个绣金丝的布袋子,人在院门口来回踱步数次,却没进去,而是折返走了。
“老——老爷?”仆人远远瞧了一眼,还没出口,墨本申的身影就已经瞧不见了。
堂屋里的墨炆自然是听到了仆人这一句老爷,他猝然收了声,脸色僵硬地抬眸看向门口,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
墨家的情况如何,李照并不清楚,但看墨炆这脸色,想必他跟他父亲是势如水火的。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嗑药成瘾的儿子,对一个当着父母官的父亲来说,面子上怎么都不好看,从而导致父子关系僵硬,也是再所难免的了。
走了个墨本申,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美妇人。
这位美妇人看着与那秦姑姑有几分相似,但要更加丰腴一些,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她曼步进了听雨轩,朝迎上来的仆人摆了摆手,接着径直走入堂屋,站到了墨炆面前。
她动作很快,根本没给墨炆反应的机会。
所以在她那一巴掌甩出来时,把如临大敌的墨炆给甩了个怔忡。
“上不孝敬父母,下不善待妹妹,成日服用那五石散,行散之余还要冒犯兄长,你何苦当人?!生成那畜生不更惬意?!”美妇人一开口,便全是责难。
李照瞥着墨炆这态度,只怕这美妇人就是他娘了。
可没等李照继续看热闹,那美妇人便是眸子一转,对着李照就开喷了:“还有这等人,形容潦倒,神色猥琐,你随随便便领进家门也就罢了,这听雨轩左右不过是你的地界,你爱怎么藏污纳垢那是你的事!可你怎能纵他对你兄长行凶?畜生!现在就跟我去你兄长那儿赔礼道歉!”
一句畜生,骂了两个人。
“这位夫人……”
可李照开腔不过四个字,就被那美妇人侧头干唾了一口,说:“你也佩同我说话?我乃陈留谢氏嫡次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休要脏了我的眼!”
哟嚯,没想到,墨炆的娘亲竟然是陈留谢家的人,而且还是嫡女。李照挑了挑眉,沉默着没说话了。
倒是墨炆,在听到母亲如此对待自己是挚友时,不知怎的生出了反抗的勇气,一把甩开母亲。尔后,他蹭的站起来,驳斥道:“明空乃是我的挚友,是我的同道!母亲若是不喜,我可以与明空一道离开,反正这地方也容不下我!可母亲休要侮辱明空!外祖曾说过,英雄不问出身。明空眼界独到,能赏识我的文章,能识得鲁迅先生那样的人物,便已经高过母亲你不知多少!”
他不提文章,不提同道也就罢了,一提,美妇人的脸色眨眼间就变了。
她气得嘴唇泛白,指着李照的手直抖,“好啊!他就是那等带坏你,让你沉溺于新刊那种反三纲五常的歪风邪说里的贼子是吧?且容我去喊老爷来,这就将贼子擒拿斩首,以儆效尤!”
说完,美妇人就要转身往堂屋外走去。
墨炆连忙一把拖拽住美妇人,尖着嗓子说道:“母亲若是要斩首我的同道,那便将我一道给斩了,否则,儿子绝不独活!”
一旁看了一场活话剧的李照叹了一口气,开口问美妇人:“夫人可是麟玉的亲生母亲?”
“是与不是,干卿何事?!”美妇人是半点好脸色都不给李照。
李照也不与计较,甚至对美妇人的冒犯没有生出任何不悦,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若是,在下就有些奇怪了,都说慈母慈母,怎么到了夫人这儿,却是不给自己的儿子半点解释的机会?若你肯听,自然也就能知道麟玉并不是有意去服那五行散。当然,若您并非麟玉的亲生母亲,这诸般种种,倒也能有个合理解释了。”
如墨炆,情绪始终激动,也就没有察觉到面前这位同道的声音有什么奇怪。可美妇人却不一样了,她气归气,思绪却是相当清晰,且还有着女人的自觉。
是以,她一听完面前这个潦倒男人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登时就察觉出其真实性别来。
“你是女人!”美妇人喝了一声,扬着手就往李照这边冲过来了,口中怒斥道:“身为女人,却不守妇女德,无视圣人之训,女扮男装,蛊惑他人!”
386 阴卑不得自专就阳而成之
“母亲!”
这是墨炆第一次暴怒喝出声来。
他推着美妇人往外走,严肃地继续说道:“母亲可以不喜欢我,但请尊重我的朋友。此事我不愿再多说什么,稍后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秦姑姑那里”
“你又叫她秦姑姑?我说了多少次了!秋淑如今是你妹妹,不是你姑姑!你若不把她当你的妹妹看待,往后就别认我这个母亲!”美妇人怒不可遏地反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墨炆的脸上,声音清脆。
“如此”
墨炆嘴角淌血,却没伸手去擦,由着那血落在他的袍子上,眸光微垂着说:“母亲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从前母亲就不喜我,往后儿子也不会再在母亲面前碍眼了。”
美妇人哪儿容得自己儿子如此说,她愤愤扭头,瞪着李照便用那尖刻的声音说道:“是你!”
“是你蛊惑了我儿!”
“你这个”
说着,她蹬蹬蹬跑到李照面前,扬着手就想给李照来一下。
可惜的是,李照抬脚直接将她挡在了一腿之外。
“夫人觉得什么是女德?”李照将手肘搁在桌上,撑着头偏望向她,接着又问道:“如夫人这般的?可夫人刚才这所作所为,着实不像是守女德的样子,单是慈和柔顺,就已经与女德相悖了。”
“你!”美妇人被抢了白,气得七窍生烟,刚才要斥责李照的话也悉数忘了,就剩一句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来反复说着。
墨炆想要拽自己母亲离开,却被李照制止了。
她笑了笑,打袖起身道:“不知夫人有没有看过新刊?若是有,那就应该知道,新刊中有一篇章,名为宗法之于女性。若是无,今日我可以抽些时间,来给夫人讲讲。”
宗法之于女性?!墨炆猛地抬头去看李照,他有些激动,因为这篇章给他的触动要远远超过同期的其他章,如重锤锤在颅顶,叫人无法自持。
“礼教是吃人的!它吃女人!也吃男人!”背诵着章段落的墨炆有些激昂,他握拳在身前,目光含泪地说:“我们男人,或毫不知情,或心甘情愿地做了那伥鬼!须知,我们也是被吃的人!”
“麟玉!”听着儿子胡言乱语,美妇人胸口大起大伏之下,转身又想教训儿子。
此时,墨炆朝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美妇人的手,令其打空之余还踉跄了几步。
李照见墨炆不仅看过,且还能背出其中几句来,有些欣慰,但她接下来要说的,却是相当沉重的话题。沉重到当时那篇宗法之于女性出来时,铁龙骑里的几位女性都不由得掩面痛哭,甚至是松无恙,都红了眼眶。
“白虎通义中说,阴卑不得自专,就阳而成之。”
“其意为何?”
“意为女子生而卑贱,意为女子从一出身,就被剥夺了生而为人该有的自由与权利;意为女子只能被规训为菟丝花,被扼杀人性、自我、情趣。”
“也还是这位先生说:夫者,扶也,以道扶接。妇者,服也,以礼屈服。如此,便是将女子钉在了屈服顺从的低贱被动地位之上,叫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们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他们说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他们说妻者,齐也。贞齐于夫,从一而择。”
“他们不许女子求学明理,不许女子应举,更不许女子走出那一室之外。”
“古往今来,那些风雅儒士笔下蘸着的,是血,是这滔滔历史长河之中,千千万万女子们身上的鲜血。”
“女德?”
“夫人,何为女德?”
李照坐了回去,虽是仰视,却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她就那么温和地看着美妇人,不咄咄逼人,也不盛气凌人,但叫美妇人脸色骤然一摆,捂着胸口朝后练退了好几下,撞在了墨炆的怀里。
“母亲,我体谅您,知道您因为这身份而顾忌良多,知道您不怜爱我是因为担心待子嗣偏颇而受人指摘,只是母亲也该放开儿子了。”墨炆扶稳了美妇人之后,拂袍跪了下去。
“我严格待你,便成了我的过错了?”美妇人眼里噙着泪,颤抖着手指着墨炆说道:“我十月怀胎孕你,自生产那道鬼门关一过,便再不能为夫君绵延子嗣。如此,我没有一句话苛责过你。之后,我不过是希望你在家中孝顺父亲,善待兄长,怜爱妹妹,少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戒了那迟早会害死你的五石散,便成了我的不怜爱你?”
墨炆却是没有任何触动,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逐一回答:“我敬重母亲,不单单是因为母亲十月孕我,不单单是因为母亲饱受生产之痛,跟因为母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