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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云里雾里的,闻珏看不懂,但他并没放弃。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阿湛第一次与他交谈这些。
“我不明白,阿湛,你还记得曾经吗,你是京城最恣意昂扬的少年郎,我常被父亲训责要多多向你学习。突逢大变,性子转变我可以理解,可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陆云初她们总算是堆好了雪人的下部分,闻湛这才转头看向闻珏。
他仔细看着闻珏,忽而轻笑,在纸上写道:你可记得我幼时最爱登瞻星台,为此挨了不少打。父皇总说命不由天,命数变化,全在自己。可他错了,在这世上,每个人的命数早就有定论。
闻珏看到这些话,不知道为何心脏骤紧,他扯过纸,揉成一团:“我不许你说这些丧气话。”
他这般暴躁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闻湛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丧气话。这世上确实有人天命所归、龙运在身,我的命便是在确切的时机助他。
这句话砸得闻珏脑子嗡嗡作响,他喉咙发紧,呼吸困难,结巴道:“我、我不懂。”
闻湛的笑容很淡,有不置可否的意味。
——所以我说时机未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暂时还不能给你。时机到了,太子印、虎符、秘库钥匙我都会给你,不过到那时估计我的命数已尽。
这段话映入眼帘,闻珏恐惧地后退几步,头疼欲裂,尖锐的嗡鸣声绞得他痛不欲生,他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喘着气,努力挤出话音:“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怕是被大变折磨得疯魔了!什么狗屁的命,什么狗屁的时机,你把这消沉的功夫用到反抗上,也不会成现在这模样?”
闻湛很累,他想自己确实也是太孤独了,才会同闻珏写下这些他永远不会明白的话。
——我反抗过,但换来的是无尽的后悔。天命不可违,何不顺应安排,各得其所。
雪人堆好,陆云初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闻珏捂着头,下意识脱口而出:“各得其所?那她呢,你那等死的安排里,可有她?”
“啪”地一声,闻湛的炭笔断了。
他回头,神色恢复漠然,垂眸看着在地上痛不欲生的闻珏,姿势像是在睥睨。
闻珏捂着头在地上蜷缩着痛哼着,半盏茶后,他浑身脱力,再睁眼时,眼里只剩迷茫。
“嘶——”他从地上爬起,揉揉太阳穴,“我怎么摔了一跤,阿湛,你也不扶着我。”
闻湛转头,不再看他。
“唉,你总是这样不理人。”闻珏嘀咕道。
他看着陆云初在院里胡闹,眼角直跳:“这哪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说完瞥一眼闻湛,“这门婚事是你自己答应的,是灾是祸,都得自己背。”
闻湛没理他。
本以为他要反驳几句,结果还是这般不愿所谈的疏离样,闻珏自觉无趣,伸了个懒腰:“反正与我无关。”
他扭了扭肩颈,侧身朝向闻湛:“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院里响起噼啪刺耳的炮竹声,下一刻,一个蹿得飞快的炮仗腾空划过,直冲闻珏的屁股。
闻湛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炮仗怼上了闻珏,把闻珏怼得向前扑腾。
他下意识跨步躲开,闻珏没有借力点,一个千扑趴在了地上。所幸闻湛好心,将炮仗在爆炸前踢飞,否则闻珏今夜臀部就惨了。
“陆!云!初!”闻珏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头皮冒火,恨不得拔刀相向。
陆云初连忙摆手:“不关我的事!我们一起放的!这炮仗有问题,谁知道它居然飞了起来呀!”
“你!”闻珏气得呼哧大喘,最后看到柳知许愧疚难堪的神情,硬生生咽下恶气,甩袖走了。
他离开后柳知许也不好继续待着,跟着走了。
陆云初见他们都走了,贼兮兮地跑到闻湛跟前,小声说:“其实就是我哈哈哈哈。”她叉着腰,埋怨道,“我看他那歪嘴歪眼的样子就知道又在凶你了,真是不要脸,就欺负你不会还嘴,他怎么不去和瘸子比赛跑呢?”
她说完,觉得不对,连忙找补道,“我知道你会在爆炸前把炮仗踢开的,就算没有,闻珏武功高强,天下无双,一定能避开的。”
闻湛看着她这样,摇摇头,忽然就笑了,越笑越大,最后尽是笑得前仰后合。
陆云初没明白笑点在哪,无措道:“你笑什么呀?”
闻湛自是不可能回答她,他痛快地笑着,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笑过。
等他笑停了,陆云初也没有追问,忙了一天,她有点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吧,洗漱睡觉,咱们去床上守岁,暖和。”
闻湛自然点头答应。
两人洗漱完后窝在床上,陆云初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大红荷包,放在闻湛的枕头旁,解释道:“压岁钱。”
闻湛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说这东西是长辈给晚辈的,但寓意很好,咱们就忽略这个规矩,纯讨个吉祥意。”
闻湛身着中衣,周边无纸笔,只能在她手心写字:什么寓意?
“你不知道?”陆云初诧异。
闻湛点头。
她便呲牙笑,腿一盘:“那就当给你讲睡前故事了。是这样的,相传古时候有一只叫做‘年’的怪兽,头长犄角,身长牙尖,十分可怖,每到年关都要来伤人。若是‘年’要来伤害小孩子,小孩就可以用枕边的压岁钱来贿赂它,化凶为吉,保佑平安。”
闻湛笑着在她手心写字:可我不是孩童。
陆云初撇嘴:“我不管,反正就是讨个吉祥,辟邪驱鬼,保佑你身体康健,能压住噩梦里的邪祟也是好的。”
闻湛愣了愣,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笑得很柔和,在微弱烛火的照耀下,温柔得过头。
陆云初有点不好意思,收起傻样,辩解道:“别看了,故事讲完了,睡吧睡吧。”也不知是谁说要守岁。
闻湛没有反驳,同她一起躺下。
刚刚躺下,远方传来悠扬古朴的撞钟声,这是新年到了。
陆云初又翻起来,对闻湛说:“新年快乐。”
闻湛也跟着坐起来,他不能说话,只能在她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写道:新年快乐。
麻麻痒痒的,让人心尖发慌发软。
陆云初收回手,同他相视一笑,再次躺下。
她才玩儿过,还兴奋着呢,毫无睡意,盯着床幔问:“闻湛,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闻湛侧头,她把掌心递过去。
他便在她手心写字,烛光熄灭,感官顿时放大数倍。
她感觉他写字比往常慢了很多,似在斟酌。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过年”,会永远记得的。今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陆云初就把拳头攥紧了:“说什么谢呀。”
她道:“我不是承诺过嘛,我会让你吃很多好吃的。”她翻起身来,趴在闻湛跟前,语气郑重,
“我还要同你开开心心地生活,带你体味人间烟火。”
闻湛睫毛一颤,微微蹙起眉,认真地在黑暗中捕捉她的剪影。
他的眼里好像有一汪倒影皎月的湖水,明明无风,湖面却无端起了波澜,泛起阵阵涟漪,月光化作稀碎光影,似星似珠。
片刻,他笨拙地学着陆云初的笑容,笑得灿烂。
——好。
第23章 第23章
昨夜两人守岁; 熬得有些晚,早晨醒得很迟。
下过大雪后的天阴阴沉沉地灰,索性没了大风; 倒也不算寒冷。窗外一片雪白,冰天雪地的世界看着格外干净。
陆云初醒来,先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蹭了两下后才翻身坐起。一般闻湛都比她醒得早; 但今日她坐起来后才发现闻湛还睡着。
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一直都很安静,但这种安静更趋向于一种无生气的安静; 像一个没有温度的玉像。
陆云初下意识伸手想探探他的鼻息; 等做了这个动作才发现这样有点神经兮兮的。
她还没得来得及收回手,闻湛忽然睫毛微颤; 像蝴蝶振翅; 眼见着将要醒来。她赶紧收回手,欲盖弥彰地做出准备翻身下床的姿势。
闻湛睡眼惺忪; 眼里一片迷茫,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迷糊。
陆云初轻声道:“你再睡会儿。”
闻湛眨眨眼,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蹙眉,试图睁大眼恢复清醒。
陆云初往他额头上一按:“别看了,睡。”
奇奇怪怪的姿势却很有效果,闻湛莫名其妙地被他呼噜了一把,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再次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头发丝滑如绸; 但靠近额前的头顶却毛茸茸的; 手感很好; 陆云初贼兮兮地又揉了一把才翻身下床。
闻湛睡得很沉,嘴角抿着,看上去实在是困极了。可能是因为昨天过年难得活动了一番,实在是累了,又被陆云初拽着强行熬夜,困成这样也正常。
未化雪的清早,陆云初懒得好生收拾,将头发挽起,随意裹了件斗篷就往厨房里钻。
院外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安静极了,好似茫茫天地间就只有这一间温暖的小屋。
陆云初没去外院唤丫鬟,自己烧了锅热水洗漱,剩下的温在灶上等闻湛醒来供他洗漱。
厨房里还有昨夜的剩菜、没用上的食材,幸好天气寒冷,久放也不会坏。陆云初寻摸了一圈,决定做一碗面线糊。大年初一的早晨,虽然是喝粥,但是总得喝得丰富一点才好。猪大骨熬得汤透着白,加入昨天未用到的猪肝、猪血,切碎的海鲜提味,掰成细段的面线,一起熬煮,不算正宗,但也不赖。这么一锅看似简单胡乱一煮的面线糊,其实加满了真材实料。
陆云初煮好早饭回到厢房时,闻湛还在睡,但睡得比刚才浅,陆云初一进来他就醒了。
他拨开落在脸侧的黑发,支着上本身,慢吞吞地坐起来。
陆云初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心头的坏心思直冒,恨不得以后日日拉他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