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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一场算计定是楚苒苒早已安排的,她如何能无视她的好意呢。
且那日送来她房内之人,是个面容清隽的小倌儿。
那小倌儿最会玩弄人心了。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如何能辜负?总该是要物用其尽才是呢。
景微闻言,面露不解,却终究只低低应了一声是。
喝完参茶,楚知南内心无波无澜,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
在护国寺待了好些日,慕容承烨着实觉着无趣,刚下完早课,他在寺内晃荡半日,正见景如去斋堂打了热粥,便抬手招呼了一声。
“景如姑娘!”
景如见得慕容承烨,福身行了礼,“三殿下安好!”
话一落,男子已至跟前,“你家殿下呢?”
景如面带恭敬,“方丈大师出了关,方才将我家殿下唤去了!”
方丈闭关了好些时日,今日早间才出关的。
慕容承烨闻言,眼眸微闪,勾唇笑道,“殿下与方丈相熟呀?”
“先皇后在世时,常带殿下来上香!”景如挑了些能说的,“自打先皇后病逝之后,殿下还是头一回入护国寺,想来方丈大师应是慰问殿下罢。”
“哦~”慕容承烨笑得灿烂,“那劳烦景如姑娘同殿下说一声,便说在下已备好料,只待殿下开餐。”
“开餐?”景如听得甚是疑惑,不懂他所指,“殿下用过早膳了。”
“你尽管这般同殿下说便是!”慕容承烨理了理广袖,“殿下会知晓的。”
话罢,再与景如告辞。
方丈禅院内。
楚知南盘腿坐于蒲团上,身形坐得极是端正,隔着一张小茶几,对面则坐着一位森严老者。
老者瞧着已近花甲,但面色红润,精神极佳,尤其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似能洞穿万物之事。
楚知南就这般同他僵硬坐着,谁也未曾言语。
须臾,老者将眸光扫至她眉宇,淡淡道,“殿下戾气浓重,可莫要因此遮了眼才是。”
楚知南挑眉,“大师之话,知南听不甚明白!”
“殿下乃聪慧之人,自能知晓贫僧之意!”他念了声佛号,“苦海无涯,回头且是岸,倘若殿下母亲在世,定希望殿下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我的确不知大师所言之意!”楚知南习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自问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倒怎能叫大师说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一言?我不偷不抢,只想守我那楚家天下,守那天下黎民百姓,我又何错之有呢?”
“道不同,视不同,出生不同,责任不同。倘若我生于黎民百姓家,我未背负天下苍生,怎不乐意当那娇娇女?千金小姐?佛闭眸,且是不愿见众生之苦,倘若天子皆如佛那般,只守本心,不愿见众生之苦,那且问大师一句,天下之苦谁来度?百姓之苦谁来解?”
说至此处时,楚知南冷笑一声,“百姓将苦难交于菩萨,一有难解心愿便求助于菩萨,为考取功名求菩萨,为填饱肚子求菩萨,为生意兴隆求菩萨,为长命百岁求菩萨,事事皆求菩萨,那我且问大师一句,菩萨灵验了吗?”
“一位饿了肚子的乞丐祈求菩萨赏口吃的,且问天上会掉馅饼呢?当天下百姓为吃穿而发愁时,且问菩萨可会保起吃穿不愁?”
“不能!菩萨不能!但天子能!天子生来为百姓考量,为众生而生,为黎民百姓而存在。这天子高座,德需配位,倘若不能,便是昏庸无能之辈,迟早一日,天下定会生灵涂炭,毁灭于世!”
“大师言我戾气重?我楚家天下被外人觊觎,扰我朝纲,害我亲人,我便应该顺应自然,亲手将手里的东西高捧送人不成?那我的小澜谁来守护?我楚家三百多年的基业如何守护?我所在乎之人,又叫谁来守护?”
楚知南是真怒了。
那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真真惹怒了她。
她是个拎得明白之人,仇归仇,恨归恨,却不会去殃及一个任何无辜之人。
他道她戾气重,前世所经所历,她焉能不重?
且她还未开始施行任何事呢。
“阿弥陀佛!”方丈一见她情绪激动,闭眸念了声佛号,神色平淡,“殿下本为赤子,奈何世途动荡。请恕贫僧多言,殿下日后行事且要慎重,否则祸端仅于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殿下一世不易,万莫坠入深渊。”
第47章 她不能死
一世不易。
一世不易。
楚知南手不觉一抖,心中一颤。
可是她多虑了?她总觉这话中有话。
将震惊藏敛于心底,楚知南镇定试探,“大师此话何意?何为一世不易?”
“殿下自会知晓的!”方丈缓缓吐气,“殿下与佛有缘,此后若有空,可来护国寺内多走走。”
“好啊!”楚知南勾唇,“我定会来护国寺多走走,待四国统一,天下百姓皆安定时,我定会告之佛主,他不愿见世人疾苦,我却可叫世人安居乐业。”
言下之意是,佛不能的,她能!
信佛当不如信己,她崇佛,敬佛,却不信佛。
她的信仰是她自己。
唯有靠自己,方可一世无忧。
方丈轻叹了一声,“殿下宏愿,贫僧自愧。”
楚知南将茶喝罢,将杯盏放下后缓缓起身,“方丈的禅茶果真是香甜的,待我下回馋了,定要来讨杯茶喝喝。”
“贫僧随时恭贺殿下驾临。”
如此,楚知南同其俯身行礼后,出了禅房。
待人走后,方圆住持从禅房的屏风后踏步而出,脸上难见笑态,反倒轻叹了一声。
“方丈所言,倒见这位小殿下急了。”
方丈听得,睁开眼眸,眸中一片清明。
“她是个可塑之才,未来天下重任需交付她手。眼下她总被仇恨扰心,长期以往,总该是要走火入魔的!方圆,殿下他日再来,定要带她去听听静心咒。”
“是!”方圆恭敬应声,须臾,又忍不住质疑,“您闭关许久,占得那一卦,当真是公主殿下?”
一个女子,可解百姓之苦?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殿下乃是那解铃人。”
话毕,方丈不再多言。
……
昨夜间下了雨,地上湿漉漉,楚知南一脚踩在水坑里,溅湿了鞋面。
低头瞧了瞧鞋面,她拿着帕子弯腰去擦擦鞋面,又见衣袍将要沾在水面上。
她本只欲擦鞋,不想反倒脏了衣袍,又脏了手帕。
越发糟糕。
心里本就莫名的烦躁,见此,干脆将帕子丢了,伸手瞧了瞧沾了脏渍的手,忽觉彷徨。
恰在这时,她忽闻得一阵清香,而后手上多了一块白色布绢。
布绢的主人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小心翼翼地替楚知南擦着手,“殿下这手好看得很,怎能染了尘埃?”
抬眸,见得男子正微敛头,替她擦手的动作十分认真。
长睫扑闪,卷翘纤长。
“那你顺带替本宫将鞋擦了罢!”她说着,将脚挪了挪。
男子听得,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殿下可不许得寸……”
楚知南淡淡道:“五百两!”
闻言,慕容承烨瞬间转变神色,一副谄媚狗腿模样,“可要小的替您将衣袍擦擦?”
“你开心!”
如此,替楚知南将手擦干净后,他又立刻替她擦着鞋面。
楚知南毫无情绪地瞧着身前这个男子,眼眸微敛。
上一世,南燕是被他灭亡的。
但于她而言,也算是大仇得报。
慕容承烨绝非池中之物,眼下藏敛锋芒,总有一日会大放光彩。
如他这种强劲的对手,她不能与其为敌。
眼下她根基尚无,而他羽翼丰满,如何能与之抗衡?
她已重生,历史不可能再重演。
慕容承烨细心地擦了好一阵,见污渍清理得差不多,这才起身道,“我昨夜趁黑捞了两条鱼儿,殿下去尝尝鲜?”
楚知南挑眉,爽快答应,“带路!”
……
护国寺的后山深处是悬崖,悬崖之下是条大河,河水甚深。
因河道距护国寺较远,楚知南从未入过后山,倒是慕容承烨,轻车熟路,一路带着楚知南绕至了河边。
他在河边建了一个小石槽,石槽上又以树叶为遮挡,带楚知南走近时,一边掀起树枝一边献宝道,“殿下前几日不是念佛池的锦鲤么,我昨夜捡了两条……哎?鱼呢?”
树枝掀起,石槽之内空空如也。
慕容承烨石化当场。
“我明明记得昨夜就放在了此处的……”
“三殿下瞧着并不愚笨,脑子怎么就不大灵光!”楚知南双眸眺望着那滔滔河水,“你怎么不直接放在河中养着呢?”
那石槽甚浅,又与河道接近,昨夜后半夜下了雨,鱼儿不跑了才怪!
“罢了,罢了!”慕容承烨深吸了口气,似豁出去一般,“既已将殿下带至此处,万不可扑空回去的,在下便舍生取义一遭,亲自下河替殿下捞两条。”
话落,楚知南还未来得及出言拒绝,便见得他已脱了鞋袜,不顾分说下了河。
楚知南扶额,“鱼不吃便不吃了,三殿下若是染了风寒,岂不遭罪?”
大冬日地下河,这人脑子是豆渣做得不成?
“君子一诺重千金,在下岂可失信于殿下?今日这鱼吃定了!”说罢,只见他往前跃上一步,前脚失控,生生跌在了水中。
“唔……”河甚深,他扑通了几下后,只听得咕咚咕咚,他开始往下沉去。
楚知南立时大惊,“慕容承烨?”
他已听不见她的声音,漂浮在水面的手也缓缓地沉了下去。
“慕容承烨!!!”楚知南顾不得脱鞋子,当下下意识地跳入了水中。
一落水,寒凉刺骨。
“慕容、唔,承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