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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说的可是江府的小少爷?”
“是啊,谁晓得这关口偏表妹出了事。”江宁侯夫人叹道,“他们家也是坎坷得很,姨母和姨夫早早去了,江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膝下就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宛宛如今下落不明,老爷子承受不住,也是有的。”
“这不还有江少爷撑着呢,我看江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全妈妈劝了一句。
“你忘了吗,当年三姨还托我请大师给宛宛批过命,大师说我这个表妹命中有生死大劫,常言道一线生机,表妹的生路便是千门无一,是个早亡的命格,”江宁侯夫人摇头,“你瞧,可不就应验了吗?”
可郑国夫人还不见得是真死了。全妈妈欲言又止。
“听说江少傅病得都快不行了,宛姐儿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之前又吃了那么多苦,怪道老爷子心痛成疾啊,”江宁侯夫人懒懒道,“上回送去的药材,合该再送一批过去吧,他家里人口单薄,咱们该多关照些。”
说到此处,全妈妈道:“夫人可听见风声了,江太傅真要致仕了。”
全妈妈受庸国公夫人的吩咐来走这一趟,也是因为此事。
“到底是母亲消息灵通,”江宁侯夫人心思电转,江少傅年纪大了,其实今上登位后,老爷子就几乎不去上朝了。
眼下真要退下来了,倒也寻常,只是这个国子监祭酒的位子素来由大儒来坐,翰林院那帮文人又要打起来了。
江宁侯夫人神秘道:“不过,我听说这老爷子是被国子监司业参下去的,那司业不晓得是姓胡还是符,圆胖脸,看着极和气的,不知怎么就闹成这样,虽说是那司业不对,可江老爷子也免不了被人刻薄两句了。”
季妈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记恨那老爷子呢,早前……”
季妈妈将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倒真叫江宁侯夫人把程琥的事先丢开了。
只是众人口中那个被学生陷害了,凄凄惨惨的江老爷子却闲情正好,翻出了好些收藏多年的书画。
手上正拿着的这一幅是张残画,小舟薄薄,顺水流云雾而上,只是远山却只画了一半,还剩半张白。
看着这样年代久远的一幅画,当年作画人的模样却似还在眼前。
江正叫来人磨墨,在半成的远山边落笔,写下一行小字,待墨干后,他卷起画轴,交给敬墨:“送去平侯府上吧。”
敬墨问:“老爷可有话要带给沈大人?”
江正摇摇头,又说:“给我备马车,我要出城一趟。”
他病体沉疴,本不该再受马车颠簸,别说出城了,如今出门都不该。
“老太爷,太医说了……”
江正摆摆手:“不必劝了,我是必要走这一趟的。”
敬墨看老爷子病容满面,又是急又是心痛:“老爷!”
江老爷子看着窗外天色,慢慢道:“敬墨,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真的忘了吗?”
敬墨被问得哑口无言,抱着画轴,掩上了窗户,“外头冷,老爷别受了风,我这就下去准备。”
……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臣病体老迈,委实难支,却总以为在死前,很该再见殿下一面。”
“听江少傅这意思,可不是要和我‘生不履同砖,死不渡同川’的时候了。”
“十六年前的义愤之言,难为公主还记得。”
檀香悠悠,梧桐叶铺了满地,中庭静谧。
安阳微微抬头,见天边浮云舒淡:“江大人,你瞧,十六年前的今日不晓得是否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那日暴雨如注,臣记得还算清楚。”
“瞧我这记性,不晓得怎么了,想到他的时候,总觉得是晴日。”
“这场旧事,殿下也该忘怀了。”
“不是不想忘,是忘不了,”安阳给他倒了杯茶,“了灭和尚还在时,曾与我长谈一场,大抵是我冥顽不灵的缘故,和尚最后给我念了段佛偈,我还记得清楚,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燃;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心火虽痴然,人皆能舍弃;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
江正低头嗅茶。
安阳笑了:“把我说得多透彻啊。”
“殿下这番话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臣,”江正饮茶,“殿下若真爱他,便该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从不是为了霍著,是为了天地公道。”
“他是这样的人,我却不是,纵我爱他,也不肯勉强自己。”
“是啊,殿下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自己,殿下要为他报仇,就算他请殿下收手,殿下也不会听。”江正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
“殿下连天下都不放在眼里,何故放过了我。”
安阳微微一笑,却不答。
江正叹了口气:“今日是他的忌辰,这么多年了,我未曾去他坟前敬过一炷香,如今时日无多……”
“休想。”
安阳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休、想。”
平和的面具碎裂,露出癫狂的底色。
“也罢。”江正颤颤巍巍地站起,把拐杖往边上一扔,朝北面青山也就是沈啟的埋骨处郑重施礼。
“不行,”安阳拼命拽他,急躁道,“江正,你不配!”
“来人,来人,把他拖下去,让他滚!”
侍卫匆匆而来,架住了江正。
一副病骨,委实也挣扎不得,江正倒无激愤之色,只有一点颓唐。
安阳:“慢着。”
“你到底是为何事而来。”
江正气喘虚薄,勉力站直:“想为他上一炷香。”
这个老头看着实在可怜。
可惜安阳大长公主心如铁石:“拖下去,丢出去,永远不许他再来。”
侍卫依言而行,飞快地把江正架走了。
江宛看着重归宁静的庭院,心中滋味难辨。
倒是江正这个老不死的记得什么忌辰,这许多年,她从不曾在这日给沈先生准备过什么三牲鲜果,香烛供奉。
“少年时一个回眸,便是一场白头,如今真到白头时,才知道当时的天真。”
终是不忍回首。
第六十八章 身亡
史音出现在门口:“殿下,江少傅已经走了。”
“今日听说他来,还当他要指着鼻子骂我,叫我不要连累了他知己的一世清名,未料得……”安阳顿了顿,也是无话可说。
她见史音似有急事要说,便问,“出什么事了?”
炭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沸着,史音用棉布包着侧把将茶壶挪到藤编垫子上:“不是大事,只是宫里来人说曜王似有异动。”
“他啊。”安阳大长公主没什么兴趣。
“听说是慢慢吃不下东西,咳嗽也重了,”史音给大长公主倒茶,“这些年虽然命太医给他补养着,可曜王底子太差,怕是寿数将尽了。”
“他是不肯安安分分去死吧。”
史音用玉水瓢舀了些清水把茶壶注满:“他觊觎从陛下那里得到的丹药,正在想法子再弄一颗来。”
“怕是上蹿下跳,要好一阵折腾了。”
这倒未必。史音把茶壶放回小炭炉上:“殿下有所不知,他已经搭上了屠顺妃。”
“自从信国公死了以后,这屠顺妃没被打入冷宫已经算是好的了,不惦记夹着尾巴做人,与曜王勾结,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了。”
史音道:“殿下有所不知,曜王殿下正是青春年少,这顺妃失宠,膝下无子,也是长日寂寞,虽说是利用,但也似乎是有情的。”
“勾搭成奸罢了。”
“殿下的意思是,不必多管?”
“由他们蹦跶去吧,左右不过是给我的好侄子添堵,管他做甚。”
“臣下明白了。”史音唇角一弯。
史音又道:“还有一事,如今金吾卫中有个叫孙羿的少年颇得皇上青眼,是殿前太尉的儿子,想来是有承继父亲衣钵的意思,巡视时抓出了咱们按在曜王宫里的一个钉子,那宫女已经服毒自尽,倒没有后患,只是这个孙羿如何处置,还要看殿下的意思。”
“敢动我的人,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给皇帝办事最要紧的是什么。”
史音会意一笑。
安阳品了一口茶:“既然他不懂装聋作哑的道理,你就让人教教他吧。”
史音:“是,臣下无事,先告退了。”
“去吧。”安阳也站了起来,她召来翘心,让他他提着一篮茯苓糕,二人一起去花园喂鱼了。
……
“少爷,江府派人送了张画来。”小仆蹬蹬跑进院里。
沈望正坐在院里的摇椅上午睡,晕晕乎乎取下来盖在脸上的《封神演义》,他瞌睡还没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白色的衣角落在地上,扫过一片发黄的落叶,在浓稠的秋日阳光照射下,他比平日多出些恣意慵懒来,面如冠玉,发如浓墨,懒散一笑之下,让人不敢逼视。
“什么画?”他声音哑哑的,慢腾腾站起来,将湖色发带甩到身后。
约莫十岁左右的小仆扬起脸:“是江府送来的画。”
“给我吧。”沈望弯腰,从小仆手里接过画轴。
这小仆是捡来的,说起来也是巧,这小孩被后娘饿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蹲在他家大门口哭,被管家接进来吃了个馒头,再也不肯走了。
难得沈望素来不喜欢孩子,竟然也答应留下了他。
小仆传完话,又是蹬蹬往外跑。
“十鳌,”沈望叫住他,懒懒抱怨,“你呀,太吵啊。”
小仆十鳌憨憨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依旧是埋头横冲直撞的架势。
沈望便拖拖沓沓地往书房走,阳光把人的骨头晒得都酥了。
沈望心中忽然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能死在这样阳光里,倒也不错。
他走进书房,展开画卷。
画中烟波浩渺,小舟轻远,没入浓雾,前路茫茫。
上头题着四个字——回头是岸。
并无落款。
这字是他先生的字,这画……虽画的是山水写意,这小舟的笔法却十分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