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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娶她的男人,这世上真不多。
跟沈望比起来,她的条件并不算好。
沈望这一番话,让她心里极为别扭。
江老爷子也有些不信:“她何曾避你如蛇蝎了?”
沈望却没有回答。
老爷子又拖长了声音问:“莫非……你们俩私下还有什么来往不成?”
沈望自然否认:“只刚才,夫人对我已是避之不及。”
这倒是真的。
江老爷子没法睁眼说瞎话:“若是你们没有缘分,便不提了。”
江宛听到这里,才小心翼翼地从窗口离开。
若是沈望与祖父都能对她死心,对她来说,无疑是好事一件。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沈望当即变了脸,从凄凄惨惨变作了豪情万丈。
“虽然夫人似乎不大看得上我,但我也不至比宋归竹还要差吧。”
“宋吟可是十九岁的探花。”
“若非守孝之后,先生又压了我三年,我便是十九岁的探花了。如今我正当二十又二,今年中了进士,也不算太晚。”沈望言语中带出了几分傲气。
江老爷子见他得意,随手卷了本书,作势要砸他。
沈望忙做出受惊的模样,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江老爷子放下书,大笑道:“你有这样的志气,也算是难得。”
沈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先生是知道我的。”
“你回去吧,这赋……”江老太爷点了点桌上的一叠稿纸,吹胡子瞪眼的,“你说说你,眼看着就要下场了,却整日里做这些闲事。”
沈望却收了笑,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先生保重身体,学生这就回去苦读。”
想了想,沈望又补充道:“余事待我金榜题名后,再与先生细说。”
“去吧。”江老爷子低头,读起沈望作的《长汴赋》。
沈望告辞后,便上了马车回府。
他的小厮与车夫都被调教得极为沉默,路上一言不发。
回了府,沈望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驻足片刻,折了根桂枝,细细看了看,又递给小厮。
而后,他便走进了书房中。
书桌上堆着许多书,却不见一丝凌乱,整整齐齐地摞着。
翻得最多的是四书五经,早就滚瓜烂熟,沈望不愿再看。
他略一沉吟,便想练一练字。
用镇纸将雪白的宣纸压平,执着定州狼毫饱蘸浓墨,他偏头望向窗外,忽然道:“莫叹潇湘居尚远,拥戎轺万骑鸣笳鼓。”'注'
他挥毫而书。
草书缭乱,胸臆直抒。
纸上落下六个字——云正锁,汴京路。
沈望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在给谁提醒一般,用极低的声音喟叹:“路上风波恶。”
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落在墙面上,留下一团混沌。
……
沈望走后,江宛便去小厨房端了药,亲自给江老爷子送去了。
老爷子还在看沈望送来的手稿,看得十分入迷。
江宛瞥了一眼手稿,见上面的字虽然写得草,却依旧看得出笔力虬劲,很有功底。
“祖父,先别看了,快喝药吧。”她道。
江老爷子翻过一页纸,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江宛没法子,只能一把抽出了江老爷子手里的文章。
“我正看到精彩之处。”江老爷子不满道。
江宛将药端在桌上,还摆上了一碟蜜饯:“喝了药再看也是一样的。”
“你当我是安哥儿不成。”老爷子将蜜饯碟子推得远了些,转头将浓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江宛在边上看着,都替他觉得苦,忙把蜜饯碟子又推过去:“快含一枚。”
江老爷子却面色如常,只将那叠手稿爱惜地抚平:“我不用那个。”
江宛扔了颗蜜饯在嘴里,大嚼起来。
嚼着嚼着,又觉得有些无趣,想说些闲话来佐蜜饯。
江宛咽下一颗糖渍梅子:“祖父,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你怎么想起来问皇上了,”江老太爷放下手稿,“不过也对,他毕竟给你封了个夫人。”
江宛托着腮,嘴里含着甜甜的梅子,含糊道:“那你就说说吧。”
“这怎么好说,人不到盖棺的那一刻,都是没有定论的。”
江宛用舌头把梅子核顶到腮边:“比如,他和先帝有什么不同?”
“这个……先帝铁血手腕,将来后人评说,恐有一个残忍嗜杀的声名,可陛下不同,陛下不爱杀人。”
江宛想到秦嬷嬷似乎也有这么个结论,于是微微点头:“我曾听您给我安排的那个嬷嬷说,陛下体恤宫人,是极仁慈的。”
江老爷子面上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爱杀人,就是仁慈吗?”
这是什么意思?
江宛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蜜饯:“祖父,其实我……”
不行。
不能说。
事关皇上,必是机密,又与江家无关,便不要让祖父搅进麻烦里了。
好在老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他感叹道:“其实也是,不杀就是仁慈,总好过以杀止杀,连个回头的余地也没有。”
江宛垂眸,掩去眼中神色:“那祖父觉得陛下封我夫人,背后可有什么深意?”
“都说是恩加其妻,再荫子孙,”江老爷子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问:“团姐儿,可是你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曾,我只是好奇罢了。”江宛抬头对他一笑,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个梅子,“唔,这颗好酸啊。”
第四十四章 离开
“唉。”江宛看着一碟梅子核,忽然叹了一声。
“怎么了?”江老爷子珍惜地抚着《长汴赋》,随口问。
“昨晚本来买了票要去看杂剧的,可惜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如今哪里还有能看的戏,都不如从前了,全是些情情爱爱,我就不爱那个。”
江宛见他捧着那几张纸当宝,语气酸唧唧的:“您不爱我爱。”
“随你,”老爷子道,“过两日你若是再去,不如带上安哥儿,他个小书呆子,要是再不出去见见世面,就真成傻子了。”
“好,后日就是上巳节,我早早过来接他。”
又说了两句,江老爷子嫌她话多,打扰了他品读好文章,把她赶了出去。
江宛出了门,在门外站了站,听到老爷子沉闷的咳嗽声,又听到老爷子的咳嗽声停了,才慢慢去了茵茵院。
今日里天高风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刚进院子,便见圆哥儿和安哥儿正蹲在院子里。
江宛问:“看什么呢?”
圆哥儿大喊:“娘亲。”就扒住她的腿,腻在她身边。
江辞则慢悠悠站起,道:“陪圆哥儿看蚂蚁。”
江辞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其实他是来送信的。
江宛牵着圆哥儿进屋,笑吟吟地回头看了还傻立在庭中的江辞一眼。
“姐姐,信。”江辞大大方方地把信放在了江宛手边的小几上。
江辞才十岁出头,压根没开窍,偶尔的羞涩也只是因为这个话题本身。
江宛把江辞写好的信交给春鸢收着。
“时辰也不早了,圆哥儿还要上课。”江宛牵起圆哥儿,和江辞一道去正院向江老爷子告辞。
路上,江宛问:“安哥儿,后日我辰时来接你去听说书,好不好?”
“听书?”江辞有些犹豫。
江宛便道:“听说悦来楼里听说书是其次,文会却多,你平侯兄也挺爱去的。”
江辞才点头:“好。”
圆哥儿听了,自然不依,忙吵着也要去。
江宛拗不过他,便答应了。
跟江老爷子说了声,江宛就带着圆哥儿回府了。
圆哥儿自去上课。
留守府中的梨枝陪在江宛身边,与她说着她不在时府里发生的事。
“旁的倒没什么,只是今晨,殿前太尉孙家的小姐让妈妈送来了两个荷包,说是亲手做的。”
“有什么别的话不曾?”
“这倒没有,那妈妈放下东西就走了,”见江宛没有别的表示,梨枝又道,“孙家小姐惦记着夫人,夫人是否也给孙小姐送些针线。”
“按理说,是该有来有回的,可是我懒得动针线,这样吧,我给她写封信去,再给她送盒红豆糕。”
江宛伸了个懒腰,朝书房走去。
好在小时候上兴趣班,毛笔字写得还行,否则可就难办了。
可猛地要写信,一时间,江宛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于是就简单问了两句她过得如何,她的小猫佛奴过得如何,都是些废话。
写信完毕,她吹干信纸,塞进信封,让梨枝明日给孙小姐送过去。
又想起早上江辞给她的信,江辞为了避嫌,不曾封口,江宛却也没看,只是连着自己的信,封进了一个大信封中,派人给二姨母送过去。
琐碎的事情都料理完了,江宛问起了晴姨娘那处。
说曹操,曹操到。
韩丰收来汇报新消息了。
这次倒没什么重要的。昨日上午,马车行不曾如期来接,翠露晚饭前去问了一次,马车行已经收了韩丰收的银子,便推诿到了后几日。江宛吩咐将逃妾的事情透给晴姨娘主仆,韩丰收照办,她们知道后,便一直闭门不出了。
江宛回忆着那次去晴姨娘屋里的经历,那个丫鬟似乎不大经得住事,吓一吓说不定就好用了。
江宛道:“你找机会,若是翠露落单了,便给她说说引诱妾室私逃的罪名,将她吓住,再暗示她若回来找我,未必没有活路。”
韩丰收应是后退下。
一上午就在这些事情里消磨过去,江宛用午膳时没什么胃口,下午却开始馋点心。
奈何她要还要跟秦嬷嬷上课。
福玉公主来的那回,秦嬷嬷态度反常,似乎竭力避免跟公主碰面。
江宛对此早有疑虑。
下午上课时,江宛一面点茶,一面装作不在意地问:“嬷嬷昨夜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