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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想了一会儿,摇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求你不要杀她。”
他抬头去看权青画,就觉得这位殿下长得真的是太好看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身白衣,清心寡欲。
他是读过书的,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就教他识字,他认字的本事比同龄的孩子要厉害许多。他也听父亲说起过从前的事,父亲说他也参加过科考,过了乡试,家里却没银子让他继续读书去参加会试。父亲希望他能好好把书读好,将来状元及第,做大官,改变一生。
只是母亲不争气,整日的闹腾,家里很少有安静之时。闹到后来,父亲都没有心情再教他了,每天除了出去做工,就是在家里唉声叹气。
读书,成了一个美好的奢望。
“四殿下。”虎子问他,“你说如果这次父亲没有杀人,娘亲以后会变好吗?”
权青画都听笑了,“变好?怎么可能!一个人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她这一生就都是什么样。即使有了变化,那也不过是迫于生计或是情势,做出的不得已的妥协。而且这种妥协是很短暂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原形毕露,又走上从前那条走习惯了的路。”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虎子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很好,父亲怕她被灰吹坏了脸,从来都舍不得让她烧火做饭。家里的饭都是父亲做的,柴火都是我用小斧子一点点劈的,她只管坐在桌前等着吃就行。这样的日子为什么她还不好好过?她找那些男人是为了什么?四殿下,你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吗?我看到过几次,可是看不懂。”
权青画能感觉到虎子的头在发抖,虽然不懂那是在做什么,但心里肯定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他该怎么跟这孩子说呢?他也没办法告诉他那些事是什么事,就只能说:“那是对你父亲的一种背叛,也是对你的一种伤害。没有哪个好女人是会做那种事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懂。到那时如果你还没有忘了她,你就一定会恨她。”
“可是我真的会忘了她吗?她是我母亲,一个人怎么会忘了自己的母亲?”
“是啊,一个人不可能会忘了自己的母亲,那就记着吧,该恨就恨,该怀念就怀念。只是希望你记住你母亲的同时,也记住你的父亲,并且能够理解他的愤怒和绝望,还有在死之前,对你的愧疚和不舍。”他拉着虎子继续往前走,“刚刚问你知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带你来见一见我的母亲,一个跟你亲娘一样,道德沦丧的女人。”
仁王府门口的侍卫在见到权青画时都愣了一下,再看看他手里牵着的孩子也愣了一下。
好在三殿下早有过吩咐,若四殿下到访,立即请入府内,并速速通传。
侍卫将府门打开,另有人往后院儿去禀报三殿下了。
权青画拉着虎子一路走到前厅,见虎子虽惊讶于王府的气派,却也没有因此乱了心性,只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冷静下来,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实在很好。”他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坐下来,端起下人递上前的茶盏。
虎子没坐,他看看自己这身孝服,再看看仁王府不知道是什么名贵木材打制的椅子,就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比不上这把椅子贵重,实在不配坐。
权青画也没要求他一定坐下,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又同他说:“我是个胆小鬼,没胆量来这里,更不敢见到那个人。所以我今天带你一起来,咱们受过一样的伤害,你替我壮壮胆,我也替你看一看你没有机会见到的一种未来。”
虎子不懂,“什么叫没有机会见到的未来?”
权青画告诉他:“就是你刚刚问过我的,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杀人,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第561章 青画对不起
“我将发髻挽,等你夜来唤。夜风吹过帘,你把被儿掀。”
这调子又被唱了起来,在仁王府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权青画已经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也做过万般猜想,却没想到,人还没见着,先听到的竟是这样的唱腔,云淡风轻的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虎子在他身边站着,被他这动作带得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再看权青画,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这会儿更白了。
“郎君啊,起风了,风都来,你未来。”
紧接着就是另一个女声扬起,歇斯底里地呵斥:“不要再唱了!你若再唱,我怕是等不到见他,就要先送你去见阎王!”
仁王府的下人动了起来,一趟一趟地往后宅去,再过一会儿,权青允终于走到前堂,却没迈过门槛,就站在外头看着堂内的四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权青画突然就笑了,“三哥,这是你的府邸,怎么你在自己的府邸倒不如在我的尘王府那样有底气?我记得刚回京时,你一脚踹开尘王府的大门,如今却连自家的门槛都迈不过?”
权青允没理会他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虎子,“怎么还带着个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
虎子往权青画身后躲了躲,只探个头出来看权青允,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两个人谁都不
再说话,他想了想,便主动说了句:“我是来看没有机会见到的未来。”
权青允听得皱眉,想再问几句,黎妃的唱腔却又响起,可是才唱两句就断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匆匆跑过来,到了门口往地上一跪,急着道:“殿下,云生姑娘把那位夫人给伤了,伤得不轻,请问殿下要不要请太医。”
“不要!”权青画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不要请太医,绝不能请!”
那下人看了他一眼,为难地道:“可是夫人伤得很重。”
“那也不能请太医!就算没命也不能请太医!”他看向权青允,目光中尽是挣扎,他说,“你可知我为何恨了你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我把对她的气发泄到了你的身上吗?不是。三哥,我是恨你把她救出冷宫,没有让她被那场大火烧死!她若死了,一切苦难就都结束了。她若不死,你就始终握着我最不堪的人生,让我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宽大的袖口里面,是紧紧握成的拳,他鼓足了全部勇气来到这里,却发现再多的勇气在那几句唱腔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权青允问了他一句:“所以皇姐寿宴那晚,去落云村的杀手中,还有你的人,对吧?”
他点点头,“是。可惜夜飞舟坏事,最终还是没能把她给杀死。”
权青允没说他是对是错,只是告诉他:“幸好你的人去了,否则黎妃娘娘就会落到摄政王的手里,那样我就更对不住你,更没法跟你解释。”
“没有黎妃娘娘!她不配!”权青画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压制着不停往上翻涌的情绪,“所以我问你当初为何不让她烧死在冷宫,既然终有一天藏不住,为何还要把她留下?三哥,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当初把她留下来,真的就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用她来制衡于我?权家三子,哪来的那么伟大。”
权青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当初,当初他当然不是一心就想给他个交待,他的确是想过用黎妃来制约这个四弟,令其永远失去斗志,永远都退出皇位的争夺。
可他的确也想过要给他一个交待的,想过救出黎妃,让这个四弟心里能好受一些。
至少人藏起来,过些年四弟回来,母子还能见一见。
可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黎妃本性卑劣,人都住到落云村了,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连落云村的人都不放过。他想过很多次同一个问题: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不说话,权青画也不再追问,他只是把虎子从自己身后拽出来,再往前推了一把,然后告诉虎子:“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未来。你总想着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杀人会如何如何,我却在想,如果当年我的母亲能像你的母亲一样死掉,该有多好!
上次我就说过,这样的女人该死,因为她的本性是改不掉的,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身边是否有丈夫子女,她都改不掉偷食的本性。她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又一个目标,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践踏自己和子女的自尊。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只有她自己。
所以你为何希望你父亲没有杀死她?你应该庆幸她早早就死了,否则等你长大你就会像我一样,看不到未来,也理解不了过去。甚至还会因为那个人活着,永远都有把柄握在其他人的手里。他们可以用她来控制你,你将一无所成,一生浑浑噩噩。”
虎子都被他说懵了,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他知道权青画在说,母亲死了是好事,不死就会成为一个祸害,害了他一生。
仁王府又有下人来报,说那位夫人流了一地的血,云生又扎了她两刀,人已经快不行了。
权青允问他:“真不请大夫?太医不行就去求夜四小姐,她是你师妹。”
“她也不行。”权青画再吸一口气,态度坚决,“早该死之人,为何要救?难不成三哥还想继续用她来威胁我?如今这天下已经是青城的了,你就算手里握着她,又能将我如何?归月十年,早荒了我所有心思,就算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再同你争什么了。”
“没有威胁!”权青允解释得实在无力,“即使曾经有过,现在也真的没有了。青画,我早断了争这天下之心,我留着那个人我……我……我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我当初绝不会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你既然来了,那就过去看看。她是生是死你来做个决断,也别让云生那姑娘有太多心理负担。黎妃对不起你,但云生是无辜的。”
权青画抓起虎子的手,大步走出前堂。仁王府的下人在前头带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处小院子。远远就有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