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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抬起头,目光里头,尽是动容之色,张口想斟酌言辞,却仍讷讷难为。
苏颂眉眼展得更开,提袖向张赴作个手势:“算了算了,想听宗汝霖说几句漂亮话,比让你这雄州产盐铁还难。走吧,吾等进城。”
……
苏颂体恤不善辞令的后辈官员,更体恤那对无心官场应酬的鸳鸯。
一路行来,邵、姚二人固然谨言慎语,苏老相公却看得分明,这样一对情投意合的新婚莺燕,缱绻哪里封得住,纵使口舌缄默,那甜蜜却是如春水波泽,涨满了眸眶,又似山花红晕,熏染眉梢。
于是,一番寒暄礼数过后,苏颂主动与张赴道:“官家虽在胡豆北销一事上,命姚氏随老夫来观摩行情,但她毕竟仍是商家,不便入住官驿。城中寻个清洁安妥的客馆,让他夫妇二人歇息即可。老夫那位姓赵的朋友,携了几张琴入榷场的,从前得邵郎中照顾,与他夫妇二人甚为熟稔,也住在同一间客馆吧。”
张赴实则,对“邵清”这个名字更为熟悉。
他满口答应:“苏公,此前章质夫所言善治金镞伤的朝廷医官,真的被你带来了,本帅指着他这些时日,费心教授一番州里的郎中呢。你放心,本帅定好好招待他夫妇二人。”
苏颂道:“榷卖胡豆,或者指教医术,本就是他夫妇二人的本分,张公倒不必格外招待。让宗汝霖作陪便好。”
……
夕阳下,宗泽沉默地在前头走,邵清领着父亲与妻子,老实地跟着他。
宗泽走得飞快,邵清倒还罢了,姚欢提着裙子,赵融年迈体衰,实在有些追不及那节奏。
邵清只得疾步上前,与宗泽拱手道:“宗监司若还有事,有劳指一处相熟的客馆,吾等自行前往即可。”
宗泽看看邵清,又扭身看看后头那一个老人,一个妇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色,忽地升起出一层歉意。
“是宗某疏忽,吾等走得慢些。客馆,也就半里路就到了。”
宗泽放缓步伐,正拐过巷子,迎面匆匆而来一人,险些与他撞上。
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靛色衣裤、月白色褙子,虽然从式样到料子都不算上乘,却也干净无补丁。
少女一手握着一团麻绳,一手抱着一只小狗,小狗十分乖顺,拱在少女衣襟前。
少女看清宗泽身上的官袍,唬了一大跳,忙屈膝道:“惊扰了官人,请官人恕罪。”
宗泽摆摆手,表示无妨,正要让她走,忽地多打量了她一眼,低低地“哎”一声,尽力挤出几丝和颜悦色的笑容,问那少女:“你,可是左近乡里的?”
少女一愣,怯怯点头,回禀道:“民女是大泽田家女。”
宗泽道:“给雄州的城郭户家做事?”
短暂的瞬间,旁观的邵清和姚欢,琢磨宗泽的话,均明白他何处此言。
少女面色黝黑,应是常年日晒所致。但她的穿着来看,又非自耕农乃至佃户人家女儿的打扮,与雄州城中的小娘子差不多,只是身着裤子而非裙装。
少女语音中的紧张局促之意,转成了戚然:“家中去岁积欠的春秋两税,交不出来,只得将我卖给城郭户做婢女。”
宗泽蹙眉:“你乡里的青苗法,几分息,州县可有抑配之举?”
少女本来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狗,听到宗泽此话一出,她突然抬起双眼,望着眼前的大官人,口齿清晰道:“什之过四,计息推赏,无问贫富,无问愿与不愿,强行抑配。”
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怯意几无所存,全然由愤恨所取代。
宗泽默然片刻,轻叹一声:“知道了,你走吧。”
少女瞄了眼一旁静观的邵清与姚欢,疾步离去。
一行人来到客馆,宗泽叮嘱掌柜几句此乃张帅的贵客后,姚欢取出一包小龙虾肉脯,奉给宗泽:“请宗监司尝尝。”
宗泽倒不推辞,淡淡道谢,接过,打开仔细瞧。
听姚欢简略补充了几句此物渊源后,宗泽眼神一闪,豪不掩饰自己的敬意,道:“当年殿试后,宗某外放所任的第一个官职,便是大名府馆陶县县尉。娘子大善,收留我河北的流民。”
又望向邵清,诚恳道:“已是酉末时辰,几位舟车劳顿,吾等不去外头寻正店了吧,本官便在馆驿中请一顿晚膳,如何?”
大宋清欢
第332章 少女(上)
赵融恐席间言多必失,推说自己年迈齿松,又甚感疲惫,只想吃些清粥小菜、早些歇息了。
雄州客馆的饭桌上,便只宗泽、邵清、姚欢三人。
其实,上辈子始终奔波于出差途中的姚欢,对大宋王朝的雄州,并不陌生。
就是千年后的河北雄县嘛。
雄安新区,曾经的市场热点,股市里,雄安概念板块的个股,连续六个涨停板起步。但不久,机构撤离,无数散户成为绿油油的韭菜。
此刻,食桌上摆着的几盆佳肴,其中一道便是用韭菜做的。
宗泽脑门上挂着的“生人勿近”四个字,好像终于卸了下来,说话也不再冷冷地惜言如金。
他乐意为自己看得上的客人,介绍雄州美食。
“本地湖泊星罗棋布,雄州城内,便是寻常民户,做出一桌全鱼宴亦不是难事。几位先尝尝这道鱼鳞冻拌韭菜,鱼鳞不花什么钱,春韭也是要多少能割多少,故而此菜,穷苦之人,也吃得起。”
姚欢与邵清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别个请客做东,就算不吹嘘酒菜是仙葩琼浆,也不会往廉价里说。这宗泽却当真耿直。
或者,更准确地讲,宗泽心里好菜的标准,大概就是又美味、又能令底层百姓负担得起的吧。
姚欢夹一筷子品咂,只觉得这用鱼鳞熬汤冷却的凝冻,比猪肉皮冻更滑溜柔软,保留了隐约如鳜鱼鲈鱼腹背肉的原鲜,又叫姜末、米醋与芝麻油压住了淡水鱼的土腥气,再与切得细如葱花的新嫩韭菜拌了,滋味的层次十分丰富。
可惜此世还没有辣椒,否则往这醋拌韭菜鱼冻里撒一勺老干妈,像口水鸡那样做成口水鱼冻,吃起来,应更为过瘾。
宗泽又指着另一道冷食拼盘:“这是烟熏泥鳅与炸水虿。水虿你们可晓得是何物?”
姚欢一脸懵,邵清却不陌生:“是蜻蜓的幼虫吧?滋味不错。”
姚欢诧异地望向他,邵清浅笑着解释:“在边关打西夏人的时候,一路急行军,粮草哪里说够就够的。我跟着兵士们,吃过各色野菜,也吃过各样虫子。”
宗泽闻言,目光中越发显了敬佩之意,对邵清连称呼都变了:“邵贤弟,宗某虽是个文官,向来也一直在读兵法,有时长夜对月,亦会想起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这样的诗句。对了,雄州瓦桥关,从前正是杨延昭杨公戍守的。”
杨延昭,就是宋初名将杨业的长子,后世话本、戏剧、等文艺作品里“杨六郎”的原型。
杨家将,当年抗击的正是辽国。
姚欢不动声色地觑了邵清一眼,果然见他去夹鱼鳞冻的筷子,兀地滞于空中,。
然而宗泽,似乎并未耽于执戈戍边这样血气澎湃的意象,他很快话锋一转,道:“但若有息边安境之策,兵戈不兴亦是好事,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正说话间,客馆的小伙计来报:“宗监司,有四五个辽国小商贾寻到此处,请求见君一面,说是监司于他们有恩。”
宗泽“哦”了一声,定神略忖,显是想起什么,向对座的两位拱手道:“抱歉,宗某去看看就回来。”
这馆驿给客人用膳的小屋,正对着大门进来的院落,邵清和姚欢透过窗户望出去,只见几个辽商被引进院里后,扑嗵嗵就向宗泽跪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
姚欢用极低的声音问邵清:“他们说的什么?”
邵清正色听了一阵,道:“这几人,似乎没有买公引,偷偷地在雄州贩货,正在感谢宗监司还他们钱……”
原来是走私者。
院中,宗泽待他们说完了,只面沉如水地训喻几句,让他们自行离去。
回到饭桌边,宗泽对着满面疑惑的邵清与姚欢,倒也坦荡告之:“是私鬻皮货的辽商,与汉民交易时,被城中浮浪子弟窥见,先以告官为由,讹了他们一笔钱,最终还是将他们连人带货地解送到州府。”
邵清探寻地问道:“越境私贩,不获罪么?”
宗泽道:“太宗朝时,何止获罪,是直接斩杀。澶渊之盟后,我朝律法仁恕不少,主要禁止宋人买货,对于卖货的北商,令其出境即可。”
邵清当然不能表现出能听懂辽语,佯作不解道:“那他们专门来谢宗监司,是因为……”
宗泽叹气道:“不过就是些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的边民,哪里算得怙恶不悛之徒,倒是我们这边出手讹诈的宋人,着实不地道。我命属下去将钱讨回来,还把他们,他们便寻来道谢。”
……
临近亥中时分,驿馆的客房里。
洗漱停当的姚欢,于榻上倚靠着歇息,邵清则还在收捡行李。
姚欢望向他被油灯光影映照的面庞,逗他:“其实你眉目五官,长得挺好的。”
“承蒙娘子看得上。”
邵清走过来,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补一句:“今日赶路实在太累……”
姚欢一怔,忙嗔道:“你想多了!”
邵清噙嘴微笑,又回身整理要提交给雄州主帅张赴的一些医方药案。
须臾,邵清闲闲道:“那宗汝霖,如你所言,真是个好官。”
姚欢点头:“嗯,你听他今日席间,问起我们开封县青苗法推行的情形,颇有沉郁之气。他虽曾因反对贬谪蔡确而差点丢了功名,但并不认为凡是新法都是好的,盖因他为官数年,始终与民生打交道,最晓得青苗法推行到州县田间,会变得面目全非。国朝上下,如他这般,心里真正装着苍生二字的臣子,太少了。至于他竟能帮辽商讨回钱来,我,更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