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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虽然瘦,力气倒忒大。姚欢暗道,眯着眼睛打量美团,见她一脸嫩气,也就是个后世中学女生的模样,估摸着大约十四五岁,眉毛淡淡弯弯的,黑黝黝的小圆眼,眼距挺宽,一个扁扁的鼻头,有几分憨态。
“欢姐儿这般可舒服些?”美团殷殷问道。
姚欢“嗯”了一声。
“欢姐儿可要屙尿?”美团又问。
姚欢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问她要不要上厕所。原来“登东”、“出恭”、“净手”,都是为了雅而绕弯的说法而已,普通人家可不就拈着白话来说。
姚欢正有此需,点点头,美团忙从屋角端来个有些斑驳、但瞧着还挺洁净的马桶。
事必,美团将姚欢又扶上床后,竟然还去屋角储着净水的铜盆里绞了帕子来给她揩手。
姨母家的仆婢,挺讲究的啊。姚欢嘀咕着。
自抵达这宅子起,她就在默默打量观察。驴车从汴河边没走多远就到了,周遭街坊的民宅比较拥挤,但都是有砖瓦的人家,不见破败茅草屋,也没闻到呛人的骚臭气味,应是城市里不算贫民窟的地方。
姨母家,一进门,就是个小天井,窄窄的,中央却有红绿之色,一方迷你的花圃。围绕着小天井,只三间屋子。正面厅堂,东西二厢。灶间估计在厅堂边两道墙的夹缝中往后走。除了姚欢现在躺着养伤的厢屋,其他两间屋子必定也不宽敞,因为左邻右舍的烟囱都近得很。
然目力所及之处,都收拾得干净齐整,桌柜床铺井然,窗栅边甚至还挽着纹样素净的帷帘。青绿色的帘子,被仲春午后的阳光,映照得格外好看,观之舒心。
而最教姚欢关注到的是,姨母,好像没有公婆、丈夫、子女
就这么一主一仆?
姚欢正思量间,姨母端着吃食进屋了。
嗬,好大一碗腰花面。
姨母殷切的注视下,姚欢不得不硬着头皮张开嘴,接住美团喂来的一大筷子腰花。
姚欢从小就不爱吃动物内脏,猪下水里又最怵腰子和大肠,酒店里收拾得再干净的火爆腰花,她仍觉得一股尿骚味,莫说吃了,闻一闻都要呕。
方才听姨母说要做外甥女最爱吃的腰花汤饼,姚欢虽然心中一个格楞,但又猜想或许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借了姚家姑娘的身体后,或许也会承接上这姑娘的口味习惯。而若是老天爷仍令她带着曾经的悲欢记忆般,带着自己前世的味觉喜好,那她也打定主意,既然穿来了这个时代,给啥吃啥。
不曾想,待得那软颤颤的一坨儿腰花入口,舌尖上竟鲜明地传来令大脑分外愉悦的信息。
一丝丝酸甜,一点点咸鲜,不凉不烫,动物脂肪特有的肉香中,又混着几分植物的清香,嫩嫩的弹性和韧韧的脆性,平衡得堪称完美。
真没想到,小小一块儿腰花,就让头顶绽放了多巴胺的礼花!
姨母自诩叱咤汴河两岸的猪下水美食圈,不论面对的食客是亲是疏,她最享受的便是在对方吃上美食的一瞬间,从他们眉间眼梢读到的那种愉快和满足。
外甥女好好一个如花似玉又质朴善良的孩子,因着刚烈的性子险些就与自己天人永隔,现下瞧着姚欢狼吞虎咽、分明真的活过来了的模样,姨母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作为庖者的得意,心头更充盈了对老天爷的感激。
谢谢老天爷,你一次次将我沈馥之的至亲夺走,好歹这最后一次,你可算是发了回恻隐之心,把姐姐唯一的骨血留下了。
姨母一高兴,发了兴致,往榻上坐了,打开了话匣子。
“欢姐儿,你母亲当年教我为厨时,总训示我五味不可偏颇。咸令人短寿,酸伤人筋骨,辛味损正气,苦味损心气,而若甘甜过甚,则有伤人志。所以,虽然姨母那间食棚里的炙猪肠和腰花汤饼,敢称汴京城里头一家,但业精于勤荒于嬉毁于随,在这两样吃食的调味上,俺一直仍要往深里琢磨了去。”
姨母凑上前,盯着姚欢碗里的腰花,继续娓娓道来:“下水乃至骚之物,却也是至香之物,调味不但要祛骚,更要将它的荤香衬出来。这些时日,姨母试了个新方子,将猪腰子撇去白骚后,在滚烫的汉葱沸水里汆到将将断生,然后拿黄豆酱、山葵茸、山楂泥、冰糖碎腌渍两三个时辰。待要做汤饼时,一头宽汤锅里饼面将起,一头炒镬中将腌渍过的腰子滚一遍热油,捞出摆在饼面上。如此这般,腰花酸甜辛咸皆有,每一味却都不夺了食材的肉气,你觉着,吃来是不是比从前更香了?”
姚欢“唔”地应了一声,又揣摩着姨母的口音,大胆说了个字:“香!”
似乎没有任何破绽啊,这古朴的舌尖音。姚欢顿时有了几分学舌的信心。
姨母看姚欢凑着美团手里的筷箸,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不由笑得更放心了些:“方才那郎中教过,须提防你呕吐,恐有内伤,现下瞧来,倒还太平。说起那郎中,倒是副好模样,只是面生得很,怕是城北的医家。可惜事急,俺也不得他尊姓大名,无法去拜谢。”
她正叨叨,忽听天井里一声恭恭敬敬的喊:“东家,阿四已经把棚子收了,来送今日的银钱。”
第四章 曾家夫妇上门
姚欢听姨母在天井里,和一个嗓音清悦的小郎唠了些话,复又进得屋来。
“是张阿四。今日亏得他去给几个船家送炙猪肠时,瞧见了你,兔子般来给俺报信。俺先头还隐约听见吹鼓声,哪里想得到竟是那恶妇今日就将你送去曾家。”
姚欢掂着姨母的话音,原来姨母是个饭铺的老板娘,而“张阿四”是伙计。
接着,姚欢又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只听姨母叹口气:“阿四是个机灵又勤快的孩子,若不是我与你姨父早已和离,一人独居,凡事忌讳些,家中不好容得伙计住着,否则他也不必日日睡在饭铺里。如今这月令还算舒宜,腊月里就苦了他。”
姚欢一愣。
离了?
眼前这又美又飒的姨母,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呐。
姚欢自睁开眼睛看到这应是北宋年间的古人世界后,从难以置信的震惊,到惶惑无措,再到生发出如浪涌沙滩般的兴奋与好奇,到了此刻,她终于认为须打起精神、盘画主意地来面对老天爷对自己的安排了。
只是,有些揣摩探究应徐徐为之,蒙得太随意,出一次错便多一分古怪,总不好每回都拿被撞晕了失忆来说事。
姚欢于是俯低了身子,作出支撑不住想躺下的意思,姨母忙道:“唔,你快歇着,让美团看顾着你,姨母去记账。”
不料,她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张阿四的呼唤,这回听得出三分急迫,还带着些惧意。
“东家,曾府,曾府来人了。”
姨母噌地站起来,却不是惊惶,而是带着一丝嘲讽之意自语道:“是兴师问罪,还是直接要人?欢姐儿莫怕,姨母去瞧瞧。”
出得屋去,但见张阿四躬着背、恭恭敬敬地立在墙边,院门外,则出现了一对四旬左右的锦衣夫妇,并两个年纪不轻、衣着亦相当体面的婢女。
“可是沈家阿嫂?”中年男子微微欠了欠下颌,和颜悦色地开口问道,嗓音里却也不掩饰官宦人家的端严。
姨母心道,开口便唤俺闺中的姓,到底是朱紫重臣之家,耳目迅捷灵通,连俺是个独居妇人都探听得了。
姨母于是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民妇沈馥之,姚欢的嫡亲姨母。”
“老夫曾缇,因犬子曾恪与姚家大娘子联姻一事,携夫人冒昧登门,乃为了向沈阿嫂澄清此间误会。”
当朝堂堂枢密院副使曾布的长子,曾缇,一字一顿地说明来意,同时往门槛迈了半步。他身边那钗钿琳琅的嫡室妻子,亦浅浅一笑,跟着夫君挪到门口。
沈馥之泼辣归泼辣,却不是个无礼之人,更不是个眼力不佳的蠢人。不过小半日,曾缇作为长辈,便亲自出面且带着嫡夫人来,却又是轻车简从的作派,她明白,对方起码面上又重视又收敛,并未表现出官威压人的意图。
沈馥之引曾氏夫妇进了厅堂,将主位让着坐了,又逊着嗓子吩咐美团去点茶,方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望向这两尊不请自来的菩萨。
曾缇道:“孩子如何了?老夫带了郎中来,在车中坐着听候。”
沈馥之道:“曾公,曾夫人,先头在汴河畔遇到章老帅时,欢姐儿就已清醒了的,能认人,更能认得我。方才又进了些汤饼,现下睡了。多谢公与夫人细心,但此刻也不必劳动贵府的郎中了。”
曾缇仍一脸沉稳宽和,“章老帅”三个字却怎地不教他暗自冷笑。
也是见了鬼,今日此事,本已不小,偏偏还撞在了父亲曾布的政敌手里。咳,章捷哪有资格算父亲的政敌,不过是真正的政敌、章惇门下哼哈二将之一罢了。但此人在战场上不容小觑,在官场上更是敏锐又狡黠,说不得这会就已经坐在章惇府里头,编排曾家的这桩倒霉事了。
同时,曾缇也不得不承认,莫看这姓沈的妇人已沦为市井小商,做着下等饭铺的买卖,举手投足和出言应酬倒既不俗气也不蠢气,果如官媒娘子所言,那姚欢的外祖家,不算小门小户。
婢女美团手脚麻利,片刻间已将煎茶端了上来。
曾缇饮一口,放下茶盏,闷闷地“唔”了一声。
曾夫人得了信号,忙将笑容又搓捏得真挚了些,慢声慢气道:“她姨母,曾、姚两家这桩亲事,本也是官媒出面、六礼齐全的。恪哥儿虽是庶出,到底也是曾府长孙,打小便是家公的掌上明珠,此前听闻竟能与沈经略使的族人联姻,家公还亲临我夫妇二人的院里头,夸赞这门姻亲寻得好。曾家是耕读世家,吾夫妇若真晓得孩子原是心里有人、又一心守节的,又怎会做出逼婚之举呢。”
她说到此处,“嗨”了一声,口气镶上了一丝无奈,继续道:“欢姐儿若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