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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待宝物的办法,真是粗暴啊。
苍吾石外观是灰白色地很不起眼,但捣成粉却是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千岁取出棱镜,先对光,再对准时空裂隙。
此刻他们就站在鳄吻瀑布斜对面百丈远的悬崖上,脚边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表面平滑。
站在这里,才能把鳄吻瀑布的全貌看个七成。
千岁调整了棱镜的角度。
于是,通过光影折射,“时空裂隙”被映射在幕布一般的石面上,高清无损,每一处细节都宛然可见,只是体积缩小了,只有原来的千分之一。
这件不起眼的小小棱镜,居然也是件珍贵法器。白夜看到这里,不由得微咦一声:“这镜子哪来的?”
“我借的。”千岁含糊道,“从人间。”
按她的指示,燕三郎取出狼毫,蘸饱药碗中的苍吾石粉末,就往映射在石面上的“裂隙”涂去。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苍吾石粉所过之处,映射在石面上的图案就被一点一点擦去。五颜六色都敷上,最后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留下。
辟水金睛兽突然对着鳄吻瀑布方向嘶吼。
三人闻声看去,都是作声不得。
原本位于鳄吻瀑布正下方,无底洞一般吞吃江水的时空裂隙,居然无声无息消失了一部分!
正好对应着石面上消失的映射部分。
瀑布下的时空裂隙长达三里,自然不可能都映射在这一块小小石头上。被抹去的部分占到了三分之一,瀑布的水奔流直下,飞珠溅玉,激起烟雾无数。
至少,这部分鳄吻瀑布已经恢复了正常,江水不再泻入人间。
杀进人间白灵川的水量,至少缩减了一半。
弥留给出的办法,果然可靠啊。燕三郎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苍吾石粉,就是这种用法太奢侈了。
眼看石幕上的映射图案已经被擦拭完毕,千岁朝着对岸一抬下巴:“我们得换个角度、换个地方。”
裂隙之大,一石装不下。
白夜也不吭声,跃上马背,带路去了。
三人花了近一个时辰,才重新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千岁取过燕三郎的赤鹄宝刀,把巨岩削出平滑的表面,才掏出棱镜对焦。这项工作必须在修罗道完成,开在人间的裂隙位于水面以下,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合适的地点来封印裂隙。
燕三郎拿出药碗与狼毫,正要动手,白夜忽然向他伸手:“我来吧。”
燕三郎当即后退半步,后者已开了口:“无论如何,最后一点总要由我来收尾吧,否则你们如何回去?”
是啊,千岁和燕三郎必须在裂隙完全消失前返回人间,否则就要滞留修罗道了。
想到这里,燕三郎更加谨慎:“最后的事,最后再说。”
这厮要是拿苍吾石粉在手,大笔一挥抹净时空裂隙,他和千岁岂非滞留于此?
白夜缩回手笑了笑,也不争辩。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这种挑剔又厌恶的目光,几乎跟随燕三郎一路。少年心性再好,终也皱眉:“你看什么?”
“你太弱了。”白夜抱臂在前,笑吟吟道,“不配为她良伴。幸亏你在人间,如在修罗道,只会拖她后腿。”
燕三郎瞳孔骤缩,险些将手中的狼毫捏断。
千岁抬头,提醒他:“抹呀,别听他胡掰扯,这人阴险得很。”
燕三郎望着白夜,一字一句:“你若强大,为何没能陪她始终?”
当年千岁遁入人间,而白夜留在了修罗道。
白夜面色微变,燕三郎已经低头,帮着千岁抹掉映射在石面上的时空裂隙。
裂隙一点一点减少,鳄吻瀑布冲入下游的水量,也越来越大。
一切看起来都要回归正常。
千岁忽然问白夜:“小金为何在你这里?”
“主人跑了,它不受约束,溜进我的领地吃了几十个傀人,给我找了不少麻烦。”白夜抱臂在前,这个“主人”当然就是千岁,“我只好出手拿下。”
“本想杀了它的。”白夜看她一眼,“但它还有几分灵性,看家护院是一把好手。”
千岁按下燕三郎手里的笔,转身对白夜道:“我在人间的目标,还没有达成。”
第1167章 你跟我走么
白夜嗤笑一声,面现不屑:“你怕我强行留你在修罗道?从时间上算来,你的千岁大限早就过了。”
燕三郎竖起耳朵,这是他第二次听见类似的说法。
第一次是在桃源境。蜃妖假扮的苍吾使者就提过千岁的秘密,然而只揭开了一小半。
千岁正色道:“我们过去交恶不假,然言必信,我可曾对你当面撒过谎?”
白夜侧了侧头。
从他的表现,燕三郎也能看出答案是“没有”。
撒过谎没有,使过诈未必。
“依据先知指引,我在人间找到一件至宝‘天衡’。它出自弥留,可以冻住我的寿命。”
燕三郎情不自禁低头,知道她说的是他佩在胸前的木铃铛。
千岁轻声道:“从我跟它签定契约开始,虽然时间流逝,但我的寿命却不会再短一天。”
竟是这样?少年立刻想起迷藏国的圣树。
现实中的圣树干枯残败,等同于死去;可是湖泊倒影中的圣树,却依旧枝繁叶茂,一派生机盎然。
究其原因,圣树在迷藏灭世之前,以无上神力将自己和一部分迷藏遗民封存在了“过去”。
如果抽离了时间,“过去”才是永恒。
木铃铛是用圣树的树芯制成的。那么天衡很有可能也获得了圣树的这个特殊属性。
难怪,千岁要跟天衡签下契约。只因从那之后,她的寿数也被留在了“过去”,不会随着时间再往前进。
千岁身上的谜团,他又解开了一点点。
白夜并不知道迷藏,也不知道圣树的特殊之处。但他修为精深、阅历又比人类丰富不知多少倍,听闻后只是微微一愕,但转眼就找出漏洞:“寿命不再缩减,不就是达成目标?”
“当然不是。”千岁摇头,肃容道,“昔年先知告诉我,寻到至宝‘天衡’只是解决燃眉之急。我自己亦有所感,修为越是提高,它对我的……助力也就越小。或许待我道行再提升,天衡就再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会自动解除契约。那么原本被冻结的寿命又会开始倒数。”
她说话中间有个微小的停顿,燕三郎注意到了。千岁原本想说的是“束缚”,临时却改成了“助力”?
天衡于她,是约束也是助力。
“对我而言,这件宝物不过是为我争取到更多时间,以查出真相、寻求最终解决之法。”千岁长长叹气,“留在修罗道,我还是没法子改命——”
“——就和当年一样。”
白夜目光闪动,似在评估这番言语真假。
山头一时静默,只有风头呜呜,偶尔还夹杂着黑龙马的响鼻声。
辟水金睛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伸着大头往千岁怀里拱,又试图用精壮的身躯把燕三郎挤开。
“别闹。”千岁推开它的脖子。
妨碍视线的大块头怏怏挪开了,燕三郎发现,白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神很奇异,除了先前的厌恶和不屑照旧之外,仿佛还多了一丝凝重。
这人看出什么端倪了?
“看来你在人间混得太差。”许久,白夜才对千岁开了口,“否则修为也不会那么低弱。”千岁遁入白孤山之前,修为又倒退了好几个台阶,白夜自然可以一眼分辨。
如果她始终留在修罗道,修为至少不下于他。
“人间规则与这里迥异,弱者太多、蠢货太多,我们却不能随意杀伐,说起来无趣得很。”千岁远眺群山,“但在人间至少还有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
白夜的目光从她身上慢慢移去不远处的时空裂隙,若有所思。
“你变得软弱了。”
千岁悠悠道:“去人间待上几百年,你也会变的。”
其实人间的日子也不错,天天混吃混喝,得过且过。
白夜微哂,摇了摇头:“你已不配当我的对手。”
他有些怅然:“胜你也再无价值。”而后指了指辟水金睛兽,“你带它走吧,反正我也养不熟,白供这么多年吃喝。”
“小金,你跟我走么?”千岁拍了拍辟水金睛兽。
它一个劲儿点头,张着嘴哈气,果然对白夜没有半点不舍。
白眼儿狮,燕三郎默默道。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白夜哦了一声,“当年你离开修罗道,先知也死了。”
“死了?”千岁眉头微皱,“怎么死的?”
“不知道。”白夜继续道,“我只听说它倒毙路边,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断气,身上也没有伤痕,无从判断死因。”
千岁想了想,耸肩。过去那么久了,又是发生在修罗道的事儿,上哪里探究原因去?
她很务实,当下不想从前之事,只管跳上兽背,对燕三郎道:“上来吧,我们走。”
少年看着白夜,慢慢将东西都放去地面,又拍了拍手中的灰,这才跃去她身后。
白夜也回望他,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终究没对燕三郎再说什么。
反倒是千岁给了他一个明媚的微笑:“那么,后会无期。”
她的笑容那般灿烂,和白夜记忆中无数个瞬间重合,他一时有些恍惚。
从前,她都是高高在上的。
待他再回过神来,辟水金睛兽已经奔下了山路、晃过了山坳,轻快地奔在了江面上,直冲鳄吻瀑布中心而去。
那里,还有一小片时空裂隙留存。
白夜返身走去石边,缓缓拿起棱镜,对出时空裂隙的映射,又拿起狼毫笔,蘸饱了苍吾石粉。
千岁还未赶到瀑布前方,他只要抬手那么一抹,她就再也回不去人间,只能留在修罗道了。
白夜笔锋一顿。
彼时燕三郎正问千岁:“他会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