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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过了几百年,就算是成天骂朱熹的人,也不能否认,国人思想中的很多东西,依旧受到了理学的左右,甚至是成为了一种潜意识。
梳理这条线之后,就会明白,杨时跟新党的矛盾,主要是学术上的,或者说他反对的是王安石的新学,秉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杨时自然是站在旧党这边。
老头向赵桓谏言,追封司马光,废掉元祐党籍,实际上是给自己的道学铺路,彻底否定新学。
可老头千算万算,没有算准赵桓最厌恶党争,你老人家要是直接跟赵桓辩经,没准他会兴高采烈,跟你滔滔不绝。
但是想从司马光下手,却是戳到了赵桓的肺管子。
杨时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一把年纪,居然活到了狗身上,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没有看透!着实该死!
“官家,老臣,老臣非是醉心党争的奸佞之徒,只是老臣有感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斗胆谏言,希望官家以道学为重,效仿汉武帝,尽废新学……正人心,靖浮言。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方能天下大治,社稷中兴!”
杨时嘭嘭磕头,老泪横流。
赵桓深深吸口气,眉头依旧紧皱,却吩咐道:“皇儿,快把龟山先生扶起来。”
赵谌把杨时扶起,让老头坐下。
“取一碗莲子汤来。”
赵桓亲自送到了杨时面前,让老头稍微喝点,稳定心绪……没法子,年纪大了,身体太虚弱,额头满是冷汗,赵桓真怕把老头给弄死了,那乐子就大了。
“龟山先生,你还是不了解朕,朕一向是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你扯司马光,真的是太不应该了。按照朕的心思,似他这样的人,应该挖出来鞭尸才是。”
杨时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碗扔了。
赵桓又把话拉了回来,“不过朕也知道,旧党牵连的士人数量惊人便是朝中重臣,也有许多倾向于旧党,朕不能在这时候自乱阵脚,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朕不想过多在意了。”
“至于龟山先生讲,要立道学,废新学,效仿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事情朕不反对。”
杨时慌忙道:“多谢官家恩典!”
“等等。”赵桓拦住了老头,“龟山先生先别急,汉武帝罢黜百家之后,收拢大权于一身,集中全国财力,反击匈奴,大涨国威……朕可以尊奉道学,但朕想请教龟山先生,道学能给朕什么?”
赵桓见杨时皱眉,他又笑道:“朕也不想听什么世道人心,天理人欲这套空谈……富国强兵,开疆拓土,理财裕民,社会公平……又或者是土断检地,摊丁入亩……先生想劝说朕,朕也乐得听从先生谏言,只是还请龟山先生也体谅朕的难处,为朕排忧解难!”
杨时顿时就愣住了,话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赵桓还真就不在乎,学术思想这个东西,不能说没用……可你就算接受了,还要真正身体力行做下去,收获了成果才行。
不然只是空对空,又有什么价值呢?
赵桓这种绝对的功利主义,在这帮道学君子眼中,就显得离经叛道,殊无人君气度格局,简直就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商人。
而且赵桓的态度也让杨时感到了困惑……其实他们是想着用道学规范天子,从而达到致君尧舜的目的。
可赵桓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咱们是合作关系,我给你地位,你配合我推行新政,休想白嫖!
这个结果毫无疑问让杨时很困惑,很为难。
你说赵桓是个混蛋,不值得推崇也就罢了。
如果是赵佶在位,杨时绝对不会有这样心思。
可偏偏不是。
他为什么拿武帝罢黜百家来说事,道理很简单,是在杨时的心里,默认赵桓有追上武帝的潜质。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如果取得赵桓认可,很可能就像两汉儒学一般,取得长久的统治地位。
这是任何学者都躲不过的诱惑。
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官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要是那么容易忽悠,也就不值得下本了。
到底该怎么办?
八十来岁的老头,陷入了人生最大的挣扎。
从赵桓这里出来,杨时把罗从彦,李侗,还有张九成叫来,紧急商讨,日夜不息。
“那啥……皇儿啊,父皇怕是还要求你一件事了。”赵桓又把儿子叫到了面前,虽说是父子,其实他们俩只差了十六岁,比某些二胎之间的年龄差还要小,赵桓真的很难绷着脸,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尤其是私下里的时候,他笑嘻嘻道:“你去准备点好酒好菜,每天去看望杨龟山,要执弟子之礼,好生礼遇,不可怠慢……你知道父皇什么意思吧?”
赵谌转了转眼珠,哼道:“就是骗人呗?让老头相信,未来可期,对吧?”
“哈哈哈!”
赵桓欣然大笑,“聪明!”
赵谌冷冷道:“请父皇放心,孩儿最多也就是逢场作戏,我才不会被那个老腐儒哄骗了。”
“行……你聪明,你可别把这出戏演砸了,父皇是真的快走投无路了。”
赵谌还能说什么,小小年纪,就要替父分忧,他是真的不容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天天往杨时那边跑,有时候还一天去三次,不光送吃食,还拿着书本,去请教学问,殷勤得不行。
半个月之后,由杨时牵头的一份倡议,出现在了邸报之上……和衷共济,共度难关。龟山先生主动捐献良田三千亩……
第234章 一国兴一国亡
“真没有看出来,这个清贫的杨龟山,一口气拿出三千亩田,还都是顶尖儿的好地。俺老曲辛苦了这些年,也没有这么多田……我说吴大,你知道杨时的田从哪里来的不?是不是老家伙贪的?”
曲端兴致勃勃询问,眼珠子乱晃,显然这货身份有了,却还要想点别的东西。
吴玠却是哂笑道:“你就别想了,这不是武夫能捞到的待遇。”
“怎么说?”曲端急道:“你给我讲清楚了,对了,你从哪里知道的?”
吴玠呵呵道:“你这个人性,自然没人愿意搭理你……是万俟卨跟我说的。杨时官职虽然不大,却也当过国子监祭酒,龙图阁直学士,本身就有一份职田。”
“等会儿!”曲端拦住了他,“吴大,你别糊弄我,职田是给外官的,杨时是京官,他怎么也有?”
吴玠不屑道:“曲大啊,你是真糊涂了,咱大宋的规矩要是都老老实实执行下去,会有靖康之耻吗?”
曲端愕然,随即无奈苦笑,自己真是猪了。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杨时在荆州府学当过教授,又在应天挂名为官,有职田也不足为奇。
而设置职田的初衷是给外任辛苦的官吏一些补贴,对了,职田是可以免赋的!
很多人都说宋代官绅一体纳粮,好像财税体系要先进不少……可事实上只要当官的肯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比如说这个职田,是收入分成的,租户收了十石粮,给三成当官的,留下七成……如果遇上了灾荒,收成减少了,自然也要少给。
毕竟士大夫不能成黄世仁,南霸天吧!
看起来租了职田,比起租种寻常地主的田地还要好一些……但是别忙,好事从来不会落到小老百姓的头上。
首先这些职田多租给了家中颇有田产的农户手里,这些农户家底儿厚实,能按照固定地租给官员每年进贡,旱涝保收,从不拖欠,既不敢白嫖,也不敢说下次一定。
那有人要问了,这些人岂不是亏了吗?
亏?
怎么会!
别忘了职田可是能免赋的,如果你手里既有自己的土地,又租种了官吏的职田,你会怎么办?
还有,所谓职田,是要在官吏离职之后,就交还朝廷的。
但是对不起了,天下这么大,事情这么多,又怎么会全都老老实实交还?
仔细分析下来,这玩意跟大萌的投献,差别也没有多大,左右都是读一样的孔孟之书,一样的地主士绅,谁又能比谁高尚多少?
“曲端,人家杨龟山除了有职田,还有书院的学田,朝廷恩待士大夫,供应学校吃喝的田地也是不用交田赋的,对了,还有寺庙,也都不用交的!”
“混账!”
曲端气得拍案而起,胡子都竖起来了。
“果然论起不要脸,还是那帮子曰……奶奶的,我他娘的上书,我弹劾他们去!老子也出气!”
“你可拉倒吧!”
吴玠一把揪住了曲端,“你现在老老实实把枢密使的位置占着,回头咱们再抢一个兵部尚书过来,武人就不用受气了,你现在四处乱跳,就不怕言官弹劾你?”
曲端愣了许久,只能无奈坐下,却是气得肚子疼。
“行了,消消气,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
“什么事情?”
“自然是杨老汉了。”吴玠绷着的面孔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的确是专业的,可问题是这事太好笑了。
“杨老头献了田之后,就向官家谏言,说朝廷能减少些盐茶税赋。”
曲端一听就瞪圆了眼珠,“好啊,刚失去了点田,就在盐茶找补,谁说士人口不言利的,这账算得精明啊!”
吴玠大笑,“说的没错,老头是算计精明,可他却不知道,有人更精明。”
“谁?”
“自然是咱们官家了。”吴玠大笑道:“官家跟杨龟山讲,老百姓讲的是柴米油盐,降盐税是可以的,但朝廷为了打仗,岁入不能少,没法子,就只有增加茶税……你猜老杨头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
还能什么表情?
哭了呗!
曲端自从当了枢密使之后,还抽空参加了几次斗茶,总算是见识了文人怎么把普通的茶,弄成喝不起的样子。
斗茶那个讲究啊,简直能写成一百本专书了。
相比之下,老百姓或许也会喝茶,但最多就是寻常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