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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老种突然大笑,而后凝视着发懵的杨惟忠。
“你觉得老夫真的打算这么维持下去?”
杨惟忠不解。
种师道深深叹了口气,“不整军,大宋必亡,整军,西军必亡!”
这一句话,弄得杨惟忠傻了,怎么回事?
非要死一个吗?
似乎为了大宋,牺牲西军,是天经地义。
可问题是他们这些人都是西军出身,一生荣辱,甚至连子孙后代,全都系于西军之上。如果西军真的被官家处理掉了,他们又该怎么样?
杨惟忠傻了。
种师道又顿了顿,这才艰难道:“这些话我没法跟别人说,只能同你讲,你知道为什么?”
杨惟忠摇头。
种师道笑道:“因为你是蕃人出身,虽然在军中多年,却也不像我,兄弟子侄一大帮,全都拴住了,想动也动不了。”
杨惟忠无奈苦笑,“老相公,你这是高看我了啊!”
种师道愣了片刻,只能摇头,“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一个蕃人,六亲不认也好,不讲情义也罢,那些人还说不出太难听的。记着我的话……”
种师道语气加重,杨惟忠不敢怠慢,连忙伏身,侧耳倾听。
“替西军留一口气,替咱们武人留一点脸!人家高太尉都能在阵前杀敌,咱们不能成大宋的毒瘤。等官家下刀的时候,不管是谁,哪怕是我兄弟,也请你以社稷为重,出来仗义执言。算我求你了!”
说完,老种竟然起身下拜,可把杨惟忠吓坏了,他慌忙跪倒,老泪横流。
“我记下了,请老相公放心!不过我总觉得,到不了这一步。”
种师道张了张嘴,却是没有继续说什么,他这么大年纪了,能做的实在是不多了。
“传我的命令,四更拔营,明天务必赶到开封城外。”
一夜过去,老种率领勤王兵马,终于赶到了开封。
还没等他喘口气,突然眼前的一幕,让老种颇为惊讶,只见汴河之上,一盏盏河灯飘荡,形如莲花的河灯中间,写着一个个名字,放眼望去,足有数千河灯,把河面覆盖得满满的,没有半点空余……
更有许多和尚,沿着汴河诵经。
还有更多的百姓,也随在后面,哭泣之声,绵延不绝。
饶是种师道见多识广,也不明所以。
这么多大的阵仗,是给谁送葬啊?
终于,一面旗号的出现,给老种解答了疑惑。
“自开封围城以来,殉国将士人民,凡八千九百五十三人,英灵不朽!”
第68章 赏功
牟驼岗一战,已经过去了三天……在这三天里,赵桓没过问种师道的事情,甚至没有关心河北的情况,倒不是说这些不重要,而是身为赵宋的官家,他打赢了最重要的一战。
开封保住了,龙椅保住了,尊严保住了,命自然也保住了。
这既不是他赵桓洪福齐天,也不是主角光环,而是无数将士军民拿命换来的。身为天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赏功罚过,一碗水端平。
金人虽然还在河南,但是只怕连宗望都知道,他短期内拿开封没有半点主意,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赵桓小心翼翼,整理着阵亡将士的名单,亲自过问赏赐抚恤,并且制定祭祀方案,同时也要提拔将领,扩充御营实力……
这些琐碎的事务,竟然比打一仗还要累人,赵桓忙的是头晕眼花,汗流浃背,一点时间都没有,吃饭也是朱拱之送到寝宫。
老太监提着食盒,正要进去,这时候太宰李邦彦急匆匆来了。
“李相公,有事?”
李邦彦无奈颔首,“一般的事情也不麻烦官家了,这件事却是不能不请示……”他一边走,一边将情况介绍了一遍……原来在攻克牟驼岗之后,大局已定,金人却是没有立刻收兵。
通津门的攻城战还在继续,李纲和吴敏撑着,百姓士气高昂,也没让金人讨到便宜。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让整场战斗功亏一篑。
宗望派遣一支骑兵,直接袭击开封北面的景阳门!
景阳门对着牟驼岗的方向,此刻开封城中精锐尽出,悉数在牟驼岗,李纲等人又在东南戍守,北面的景阳门和酸枣门恰恰是最虚弱的地方。
选择这里下手,宗望把握战机的本事,真是让人惊叹。
宋军本就疲惫,加之胜利之后,放松警惕,一队女真骑兵席卷而来,迅速将外围宋军冲散,直接威胁城门安全。
要知道赵桓就在城头,金兵已经距离赵桓不足三百步!
大宋皇帝已经能看清对面金兵的甲胄兵器,再近一点,怕是就能用箭射赵桓了。
千钧一发,雷霆万钧,景阳门外,弓弩起发,迎着金人,就是一顿犀利的箭雨。
发动攻击的人正是太尉高俅!
这位高太尉不踢球了,改行杀人,竟然也是一把好手。
床子弩,神臂弩,脚踏驽,连弩……所有的东西都招呼上去了,只是一轮就让金兵伏尸过百,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顿。
高俅立刻招呼手下,进行第二轮射击。
等到弩箭射出去,金兵再次扑倒,高俅才突然意识到,乖乖,他竟然面对敌兵,射出了两轮弩箭,这也太牛了吧!
要知道大名鼎鼎的西军在一轮射击之后,也必须给赏钱,赏钱不到,可是不会给你干活的。
他高太尉何德何能啊,居然胜过了西军?
当然了,这也只是高俅一念而已,因为他清楚,城头就是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官家受了伤害。
高俅举起宝剑,招呼手下士兵,血战金人。
这一连串的动作,赵桓看得清清楚楚,微张嘴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刻的高俅,简直忠勇到了无可挑剔。
幸运的是没用老高拼命,因为刘锜和刘晏两支人马赶到,阻拦了金兵,并且一阵杀戮,留下了一百多具金兵尸体,总算是给整个战斗画上了句号。
“官家,是这样的,经过清点,又让刘晏辨认,终于确定了郭安国的尸体,另外攻克牟驼岗之后,韩世忠又找到了郭药师的头颅,还用盐淹着,也没有下葬。现在郭药师,一子一女,三人的尸体都在,臣想请官家示下,到底该怎么处置?”
赵桓微微冷哼,对于郭药师这个三国降臣,他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挫骨扬灰,随便找个臭水沟,扔了就是!这般畜物,还用得着浪费一块地吗?”
李邦彦连忙点头,“臣晓得了,不过臣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何老将军的安葬事宜,也请官家一并拿个主意。”
何灌!
这位老将是为了防止牟驼岗的粮草落到金人手里,放了一把大火,以身殉国的。又是正月十五的时候,赵构以郭药师的头颅,换回城中,还没有来得及安葬。
怪不得李邦彦要提郭药师呢,他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关键的是何灌!
老将军为国而死,赏赐恩荫,全都不能少。
光是这些似乎还不够……赵桓托着下巴,思索片刻道:“老将军战死牟驼岗,如今又拿了回来,就在牟驼岗立庙,享受香火祭祀,何如?”
李邦彦连忙躬身,感慨道:“官家洪恩,必定能让老将军在天之灵安心。”他顿了顿,又抬头看了看赵桓,似乎想说什么……
“讲吧,别吞吞吐吐的。”
李邦彦忙陪笑道:“官家,来之前臣去见了何蓟,他受伤不轻,肚子上的一道口子,有半尺多长,军医都说如果再深半寸,伤了脏器,神仙难救,何家父子堪称忠勇啊!”
赵桓点头,“这个朕知道,他有什么要求,朕一定答应就是。”
李邦彦道:“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官家能给何老将军写点诗词,题字也行。”李邦彦笑嘻嘻道:“官家在元宵节续了两句诗,才情之高,简直让人五体投地。臣等也是惊觉以往官家深藏不露啊!”
提到了写诗,赵桓脸垮了,且不说爱不爱当文抄公,关键是他一时真的想不到贴切的诗词。
李邦彦一脸期盼,就连朱拱之都跟着起哄,“官家,写一首吧,写好了吃饭,别让菜凉了。”
赵桓被气笑了,你当写诗是斩华雄啊!
还要饭尚温时做首诗?
对标八斗之才的事情,赵桓半点信心都没有。
“诗词想不出来,倒是有几句唱词,写给你吧!”
说着,赵桓不假思索,就写好了,塞给李邦彦。
李相公接在手里,稍微念了一遍,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虽然不是慷慨激昂,但也是饱含深情,非一般人不能唱得出来啊!
……
就在赵桓的唱词传出来不到半天的时间,竟然全城尽知。
知道归知道,却没有谁能把握好其中的感情,真正表现出来。
人们思前想后,怕是只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师师了。
可问题是李师师的宅子已经没有了人影。
原来在赵明诚等人被抓之后,李师师就变卖了宅子,并且将多年的积蓄,合计二十八万两银子,送去了户部。
倾家捐赠,用作抗金。
至于李师师本人,却是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去了白云观,准备皈依道家。
“李姑娘,原本是想今天引你入门,可你足足用了半天时间,再看这六句唱词,由此可见,你不该入门啊!”
老道姑笑呵呵道。
李师师蹙着眉头,“师父,弟子这般身世,又能干什么呢?”
老道姑一笑,“乱世不见佛,盛世不见道。现在是少有的乱世,你要是真想修行,更不该进道门了。至于能做什么,还要看你自己了。”
李师师抿着嘴唇,思索再三,又把唱词捏在了手里。
官家旨意下来,将何老将军安葬在牟驼岗,并且建庙祭祀,开封百姓无不赞同。
就在人们送葬老将军的时候,从队伍一旁响起了饱含深情的歌声……
“千里刀光影,仇恨燃古城。月圆之夜人不归,花香之地无和平。一腔无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