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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扳倒邢深,顾青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这可不是上次对付济王,济王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也没有什么政治势力,但杨家不一样,杨家的政治势力正是如日中天,就算扳倒了邢深,以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恶果等着他。
理智告诉顾青,邢深动不得。
可是,亲卫的兄长又不能不救。
神情变幻不定的顾青思虑良久,然后咬了咬牙,道:“韩兄,派几个人再去长安,从我府上库房里支取三千……不,五千两银饼,快去快回!”
韩介应声下令,脸色苍白地走到顾青身边,轻声道:“侯爷,此事作罢吧,没想到邢深的靠山居然是虢国夫人,难怪他敢这般有恃无恐……”
顾青点头,苦笑道:“我的爵位不够高,官当得也不大,虢国夫人我确实惹不起……但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这次我带着钱去跟邢深聊聊,五千两银饼买一个人的性命,以邢深贪财的性子,应该会答应……”
神情失落地叹气,顾青道:“邢深是如何搭上杨家的?而且还是虢国夫人,真是想不通啊。到底是什么孽缘……”
韩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末将在左卫时便听说过虢国夫人的名声,据说虢国夫人素好渔色,性情不羁,对容貌上佳风度不凡的男子颇有好感,遇之便欲引其府中,那位邢刺史容貌不错,风度颇佳,难道是……”
顾青恍然,然后斜瞥了韩介一眼:“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如此八卦……”
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忿,邢深原来也是个吃软饭的,装什么清高孤傲呢。
接着顾青一愣,刚才这个“也”字为何用得如此传神?难道自己也……
想想自己的发迹史,似乎与杨贵妃脱不开干系。
随即顾青狠狠否认了这个伤自尊的念头。
吃什么软饭,她根本没得到我。
客栈的院子里,郑向陪着老母坐在石桌旁,母子神情不安,愁容满面。
顾青走到二人面前,轻声道:“婶娘,郑向,不瞒你们说,邢刺史的来头不小,我原本打算用的法子可能走不通了,不过我已命人从长安调拨钱财,无论如何先将郑简从大牢里弄出来,五千两银饼跟邢刺史谈判,或有几分成算……”
母子二人起身感激地朝顾青行礼,老妇人泣道:“我儿有福,跟了您这位有情有义的主家,老妇死而无憾,侯爷为我郑家已做到了极致,无论成败,老妇定为侯爷在家中立长生牌位,每日诵经祈求上天为侯爷赐福……”
顾青语气有些沉重地道:“婶娘莫客气,是我胆子不够大,身在朝堂,顾虑太多……”
老妇人急忙摇头:“足够了,足够了,侯爷莫折煞老妇,能得侯爷如此仗义相待,纵然我大儿有甚……”
话没说完,院子外传来慌张急促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顾青听到这阵脚步声便觉不妙,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生起。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望向门口。
一名亲卫喘着粗气,神情惊怒地出现在门外,见到院子里的顾青,亲卫不由大声道:“侯爷,不好了!郑简在商州刺史府大牢自尽!”
如同晴天骤然一道霹雳,震得院子里所有人半天没出声。
老妇人眼中蓄满了泪,猛地站起身,接着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一旁的郑向眼疾手快扶住她。
顾青眼珠迅速充血通红,几步奔到亲卫面前,神情狰狞地道:“郑简还活着吗?”
亲卫被顾青的脸色吓坏了,又看了看旁边的郑向母子,垂头嗫嚅道:“郑简……已死。刚才刺史府的差役将郑简的尸身抬出府外,咱们的兄弟已验过,郑简生机已断!”
郑向扶着老母的身躯,流泪大声道:“我兄长怎么可能自尽!定是邢深所为!”
亲卫垂头难过地道:“郑兄弟,我只是据实而报,刺史府的差役抬出尸身时是这么说的,差役说得更难听,说是……‘畏罪自尽’。”
“草!”顾青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拢在袖中的拳头已攥得紧紧的。
“邢深,我必与你不死不休!”郑向流泪嘶声吼道。
顾青无力地瘫坐在石凳上,道:“先将郑简的尸身妥善安置,韩介,命亲卫去寿材店买上好的棺木和一应丧葬用物,再派人去附近的道观请道士做法事……做过法事后入土为安吧。”
脑子里很乱,耳朵嗡嗡作响。顾青发现自己低估了人性,人性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原以为邢深是官场人物,一切都会按官场的规矩来,却没想到官场人物做事完全没有底线,顾青这个县侯还在盯着刺史府的大门,邢深却敢在里面痛下杀手。
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说,杀了郑简确实是一了百了的法子,郑简死了,一切麻烦都解决了,至于与顾青结仇,有虢国夫人当靠山,邢深怎会怕他?
很快,郑简的尸身被亲卫们抬进了客栈院子里,静静地躺在院子的地上,身上盖了一层白布,顾青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心中涌起无限的愧疚。
是自己的误判害了他,这件事对自己是一次血淋淋的教训。
韩介上前蹲下身,仔细地查看郑简的伤口。
查看良久,韩介起身,轻声道:“侯爷,郑简身上有许多伤痕,估摸是被拿进大牢后刑讯所致,他的致命伤只有一处,正在心口位置,凶器是一截削尖的木头,看成色似乎是大牢笼栏上掰下来的一块木头,磨尖后插入心口……”
顾青阖目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表象做得不错,像是自尽的样子,写在文书上也说得过去,这件事是我低估了邢深,是我的错……”
“侯爷……”
顾青脸上忽然露出狰狞之色,目光阴冷地道:“我低估了邢深,但邢深也低估了我,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静谧之中,仿佛平地一声惊雷,顾青厉声喝道:“韩介!”
韩介躬身抱拳:“末将在!”
“所有亲卫集结!”
“是!”
亲卫们迅速集结,一百人的队伍在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人人皆是一脸冷峻森然之色,无声地看着顾青。
顾青神情阴沉,看着亲卫们的面庞,却忽然咧嘴笑了。
“郑向是你们的袍泽兄弟,也是我的袍泽兄弟,他的兄长被人所害,我现在要去做一件无法无天的事为他的兄长报仇,你们愿不愿意与我同往?”
亲卫们异口同声喝道:“愿往!”
顾青盯着他们,冷冷道:“你们想清楚,这件事做过以后,我可能会被罢官除爵,而你们,也许会和我一样的下场,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愿往否?”
仍是惊天动地的齐喝:“愿往!”
顾青笑了:“好,此事过后,我或许已是白身,或许已是流放千里的罪人,无论如何,只要你们还认我这个兄弟,我仍是你们的兄弟。”
转身走到双目失神搀扶着老母的郑向面前,顾青蹲下身,拍着他的肩沉痛地道:“郑向,是我大意,害了你兄长的性命,你兄长的仇我来报,你好好照顾令堂。”
刚起身,郑向忽然恢复了神智,使劲拽住了他的袖子,流泪道:“侯爷,算了,小人不能牵累侯爷的前程,求您罢手吧!”
顾青的笑容很坚决,轻声道:“大丈夫有所必为,此仇若不报,我此生心魔难消,这已不仅仅是你的事了。”
说完顾青转身环视百名亲卫,喝道:“开拔洛南县!”
…………
马蹄隆隆,顾青小心地扶住马鞍,身子在寒风中左摇右摆,却咬着牙苦苦硬撑着。
韩介骑马紧靠在顾青的马旁,小心地注视着他,随时准备拉扯他一把。
顾青暗暗苦笑,两世处男,骑术果然不佳。
“侯爷,为何不直奔刺史府找邢深,而是要去洛南县?”韩介迎着寒风大声问道。
顾青道:“洛南县令必然是邢深的同党,办邢深之前,我要先拿下洛南县令,落下口供才可放手去找邢深报仇。”
韩介恍然,钦佩地朝顾青笑了笑。
一个时辰后,众人赶到洛南县。
此时已快天黑,城门前稀稀拉拉站着几名军士,见顾青这一百来骑来势汹汹,似无善意,军士们吓坏了,下意识按刀准备喝问,顾青却理都没理,百骑催马径自冲进了城中。
县衙的位置很好找,全城最气派的那一座便是。
顾青等人赶到县衙门前,无视惊慌失措的差役们关闭大门,指着大门扭头朝亲卫们笑道:“你们中间一半人在安西都护府上过战场,现在谁去给我把县衙大门破开?”
“小人愿往!”数十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接着二十来位老兵在县衙门前集结成阵,突然发力朝县衙大门狠狠撞去,肩肘同时撞到大门,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十人继续撞,仿佛一群发了狂的疯牛似的,一下又一下,县衙的大门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最后几下,大门被强行撞开了一道缝隙,接着二十人最后猛地一记重踹,大门终于被踹开。
县衙大门内,十来名差役拔出铁尺,一脸惊骇地看着顾青等人,手中的铁尺瑟瑟发抖,显然胆气已丧。
一名差役面色苍白壮起胆子喝道:“何方贼子,胆敢冲击县衙,不怕杀头吗?”
顾青嗤地一笑,道:“冲进去,谁敢阻拦,杀!”
百名亲卫得令,轰的一声冲进了县衙,差役们哪里有半分抵抗的意志,见这群人神色狰狞,脸上都带着杀意,差役们吓得扔了铁尺抱头鼠窜,瞬间跑得没影了。
一百人冲进了县衙,顾青最后一个跨进门槛,左右环视一圈,道:“马上找出洛南县令。”
亲卫们呼啦一声分散开来,窜进了县衙的大堂后堂内院,一阵女眷的惊叫声和瓶瓶罐罐碎裂声后,洛南县令被亲卫们从内院的衣柜里翻了出来。
洛南县令姓钱,正一脸惊恐地被亲卫拎在手中,吓得浑身抖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