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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难民营里群情激愤,原因是一名女子。
清晨时,万春公主出现在难民营里,她领着上百名羽林禁卫,大摇大摆走到人群最集中的地方,然后……双手叉腰,抬起手横扫了一圈,指着这些难民的鼻子就开骂了。
很难想象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骂起人来居然那么难听。
田舍奴,忘恩负义,白眼狼,禽兽尚知报恩,人却反噬恩人等等,越骂越难听,难民们被激怒了,纷纷围了上来,神色不善地盯着她。
幸好万春今日带了上百名禁卫,又大明大亮打着公主的旗号,否则今日早被难民撕碎了。
难民们虽不敢对万春动手,但万春也被围了整整一上午,万春却凛然不惧,从上午一直骂到下午,骂得喉咙冒烟嗓子嘶哑也不肯住口。
总有人在偏僻的角落默默关注着顾青。
长安城流言喧嚣,刀刀直指顾青之时,万春便已听说了,当时又急又气,她很想用尽全身力气在长安城疾呼,为顾青辩白,直到今日,万春终于忍不住了,带了禁卫亲自来到难民营。
想不出办法为顾青辩白,至少能痛快骂他们一顿,也算为顾青出气了。
心思单纯的万春做事就是这么天真烂漫。
整整骂了半天,万春越骂越起劲,当然,也成功地激起了难民们的怒气。
万春却毫不在乎,任何伤害顾青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对敌人不必太客气,能气死他们更好。
“……禽兽受了恩惠都知道感恩,乌鸦亦知反哺,给看门的狗扔块骨头,它会摇尾巴,你们呢?你们这些天吃了安西军多少粮食,反倒在背地里骂安西军,骂顾国公,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被难民重重围住,万春仍双手叉腰,茶壶状对难民们指指点点,她的四周被禁卫们团团保护,苦了这些禁卫,用长戟长矛死命地拦阻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难民。
“……你们吃的粮食是安西军的军粮,明白吗?是将士们从他们的军粮里分出了一半给你们,因为顾国公和安西军将士不忍你们饿死,若顾国公不管你们,安西军也不管你们,任由你们在城外自生自灭,你们今日围着我的这些人还有几个能活着?有几个有力气骂顾国公?”
“一个个瞎了眼,不知道谁养活了你们,谁救了你们的命,反倒信了那些谣言,吃着安西军的粮食,吃饱了又骂安西军,我大唐从立国到如今,何曾见过你们这等忘恩负义之辈?”
“中毒死了一百来人,你们全怪到安西军头上,安西军若真想害你们,会拿自己的粮食来赈济你们吗?一个个猪脑子,分明是有人陷害顾国公,陷害安西军,偏偏尔等蠢不可及,居然信了谣言,真为顾国公和安西军不值,早知今日,当初那些赈济你们的粮食拿去喂狗都比被你们吃了强,至少喂了狗它还会摇尾巴。”
话说得很难听,难民们的愤怒的躁动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许多人露出若有所思之态,还有那些清醒得更早的人,早已面露羞惭,垂头不语。
万春却越说越气,气得眼眶都泛红了。
她这些日也很辛苦,顾青想出慈善募捐的法子,万春响应得最积极,从早到晚都在为难民募捐,四处拜访长安城的权贵,从他们手里抠出一些钱粮,想到自己的努力能救活无数条性命,万春感到很满足,再辛苦也值了。
可她没想到难民们信了谣言,竟然反过来责骂顾青和安西军,万春顿时觉得自己多日的努力白费,更为顾青感到委屈不平,脾气向来傲娇的她当然受不了这等委屈,于是今日便气势汹汹地来到难民营,对这些忘恩负义的难民们开骂了。
痛快淋漓地骂过后,万春的怒气不仅未消,这些日子受的辛苦和委屈反而越来越放大,顿时气得流下泪来。
“为众人抱薪者,却使他冻毙于风雪,你们太让人寒心了!”万春哽咽道。
人群里,激愤的情绪渐渐消失,那一张张麻木和饥饿的脸庞上已看不到怒气,只有深思和惭愧,他们就这样注视着万春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
顾青来到难民营时,看到的便是万春的眼泪。
刹那间,顾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是感动还是心疼,他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今生能够为他奋不顾身的女子,不止一个。
“顾公爷到!”韩介扯起嗓子大吼。
难民们一惊,纷纷自觉让开一条路,无数人低垂着头,心虚地躲开顾青的视线。
万春擦了把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转身看着他。
阳光与白雪互相照映的光晕里,万春的泪痕格外清晰,像蜿蜒的情丝。
顾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为她擦了擦俏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你不必如此的。”
万春扭过身,冷冷地道:“凭什么受了委屈便不能骂人了?为何要忍气吞声,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顾青看着她仍然布满泪痕的脸蛋,又看了看周围难民们一个个低垂的头,忽然笑了起来。
“为众人抱薪者,只是心怀慈悲,并不在乎荣辱,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冻毙于风雪。世事皆有目的,唯独‘慈悲’没有目的,纯粹而为,不求回报。”
顾青语气平静地说完,扭头对韩介道:“把他们都带过来,事情该了结了。”
韩介大声应是,随即亲卫们将捆绑着的李辅国和一众察事厅的主事,以及那名投毒的泼皮都押到人群中。
韩介用剑鞘狠狠地朝泼皮的膝弯处一磕,泼皮扑通一声跪下,然后涕泪横流,在难民们面前将自己受人指使而投毒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得非常详细,从指使受命,到如何接近熬粥的大锅,如何趁人不备将毒药投入锅中,条理非常清楚。
接着便是李辅国和察事厅的主事们,在亲卫们的刀口下,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颤声将整件事的阴谋完整地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说完后,顾青冷着脸没说话,韩介环视难民,神情愤怒地大吼道:“都听清楚了吗?投毒与顾公爷无关,与安西军无关,是朝中有人陷害,尔等愚昧无知,信了谣言,顾公爷和安西军为你们四处筹集粮食,不忍见你们饿死,却落得千夫所指的下场。”
“你们不去骂那些漠视你们受苦的权贵,却来辱骂赈济你们的善人,这世上果真是好人没好报么?”韩介越说越气,怒道:“既然好人没好报,安西军便停了你们的粮食赈济,由你们自生自灭吧!”
顾青拍了拍韩介的肩,苦笑道:“行了,再说就过了。”
韩介余怒未息地哼了一声,闭嘴后退几步。
顾青冷冷地朝李辅国等人瞥了一眼,尤其见到李辅国脸色灰败的样子,顾青心里忽然想起这位历史上著名奸宦的评价,然后笑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李辅国没来得及成为大权在握的权宦,却莫名被两位帝王出卖,狠狠栽在这么一桩小事上,也算是天道有轮回了。
没有了李辅国的世界,会不会少几许阴暗?
“韩介,明正典刑,全部斩了!”顾青冷冷地道。
韩介大声应是,亲卫们随即扬起了手中的刀,难民人群立马迅速后退几步,惊骇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排人犯。
李辅国大惊,怒道:“顾青,我已交代清楚了,此事非我主谋,你不能杀我!”
顾青微笑道:“大唐是有王法的,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自己还活得下去?李厅长,来世就算做不了好人,至少做个无害的人。”
笑容一敛,表情忽冷,顾青伸手扣住万春的肩,将她整个身子往后一扳,避开杀人流血的场面,另一只手随意地挥了一下。
韩介立马喝道:“斩!”
亲卫们动作统一,手中的刀狠狠挥落,鲜血喷溅,头颅滚动,难民们吓得再次往后急退,抬头再看那道背影,人们的眼中充满了敬畏。
直到这时人们才彻底明白,这位顾公爷不是没有脾气的,看他对待这些犯人的雷霆冷酷手段便知,他只是不愿将这些手段用在难民身上,而他们这些难民却仍然无知无畏,在背后肆意辱骂顾公爷。
回想种种,人们顿时觉得自己何等的无知,又是何等的幸运。
潮水退去,大浪淘沙,淘过之后方知本色。
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天上仍飘落片片白雪,顾青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走吧,回城。”
说完顾青与万春并肩离开。
万春仍被顾青搂着肩,神情羞涩地垂着头,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平全化作浓浓的甜蜜,脸上仍残留着泪痕,嘴角却不知不觉扬了起来,有一种兴奋雀跃的冲动。
“韩介,张怀玉和思思去南方筹集粮食,应该快回来了,粮食运到长安后,马上分发给难民营。”顾青边走边道。
韩介不甘不愿地应了。
万春不满地道:“他们如此辱你骂你,为何还要赈济他们?太不公道了。”
顾青沉默片刻,道:“你觉得我善良吗?”
万春毫不思索地道:“当然善良,你救了几万条命呢。”
顾青笑了:“我的善良是不是很廉价?”
万春迟疑,然后摇头。
顾青语气低沉地道:“被误解,被辱骂,可我依然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真正的善良,是在经历了黑暗之后,依然选择追逐光明。”
万春似懂非懂,只是目光迷离地看着顾青。
这个男人说的话她或许不懂,但这个男人的担当和魅力,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且摸得着的。
这就够了,他就是这么迷死人。
二人身后,难民们仍聚集未动,所有人怔怔看着顾青的背影,脸上的羞惭之色越来越浓。
忽然,人群里一位老人蹒跚地走出来,对顾青的背影大声道:“老朽糊涂,误会了顾公爷,承公爷多日恩惠,请受老朽一拜!”
说完老人推开身边搀扶他的人,重重地跪在地上,头磕在隆冬冰冷刺骨的雪水和泥土里,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