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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倦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沈庭雪的侧脸,末了,他沉声道:“你性格良善是好事,但不要太为旁人着想,容易被骗。”
沈庭雪安静点头:“弟子明白。”
宫倦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
此时,沈庭雪寝宫。
殷玉离被那两个白玉傀儡扶着,放到了外殿的矮榻上,他正要闭上眼,黎闻鹤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殷玉离眸中冷光一闪,随即他就佯装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缓缓将头侧到一旁。
黎闻鹤走了过来。
黎闻鹤脚步轻缓,很快便停在了殷玉离睡着的软榻前。
殷玉离背对着他,眸光阴冷。
终于,一个温和低沉的嗓音静静响了起来:“你方才明明没有到极限,为什么要装出那副样子?为了让师兄心软么?”
殷玉离眉心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皱了眉,但他知道黎闻鹤是盲人,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他也没有太过于掩饰自己的表情,只平静回过眼,缓缓端详着着黎闻鹤脸上的表情,淡淡道:“因为我想活着。”
“我并没想到仙尊会那样做。”
“当时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以为自己会死,所以太害怕了才会反应有些激烈。”
黎闻鹤一针见血:“你现在这可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殷玉离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所以黎仙尊要抓我回去再放一次血么?”
良久,黎闻鹤摇了摇头,然后他便说了一句让殷玉离觉得有些听不懂的话。
“不要利用师兄的善心,否则——”
“你很可能会后悔的。”
那时的殷玉离听到黎闻鹤这句话,很是嗤之以鼻。
后悔?他为什么要因为一群道貌岸然,想要他的血的人后悔?
但很久之后,殷玉离确实后悔了。
后悔到恨不得回去杀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这种情况若是不仔细查探,根本就察觉不出。
可黎闻鹤却觉察到了。
但黎闻鹤却没有揭穿他,为什么?
原本殷玉离以为进入太上宗,他便可以轻松地掌握每个人对他的态度,可现在看来,实际情况跟他预料中的情况差距有些过大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思来想去,殷玉离都没找到原因。
这时,他缓缓抬起手指,凝视着白皙如玉的指尖上那一道寸长的血痕,漫不经心的幽紫色眸中藏着一丝冷冷的杀意。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群人的伪君子面目都已经暴露了。
本来他前两日面对沈庭雪的些微善意还稍微有些心软,打算若是日后成功离开太上宗,便真的不再追究这些人的错事。
毕竟预知不是全知,他虽然冷血,但也不喜欢滥杀。
可现在看来,这些人,只配不得好死。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神情带着怀疑和探究; 以及一丝丝的无辜。
沈庭雪看着殷玉离这个眼神,心头微有异样,但想着昨夜预知梦中那些残酷的情形; 他还是硬了心:“只要你立下血誓,发誓以后永远不得寻衅报复太上宗和陈国皇室; 我就放你离开这。”
听着沈庭雪这句话; 殷玉离沉默许久,就在沈庭雪等得几乎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却轻声开了口:“仙尊,若晚辈不愿意呢?”
沈庭雪眉心一跳; 他凝视了殷玉离片刻,却没在殷玉离眼中看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少顷,沈庭雪举起掌中长剑,指向了殷玉离胸前的几处要穴。
“那我便废掉你的修为,让你永远不得离开太上宗。”
殷玉离怔了一瞬; 薄唇渐渐抿成一线,倔强地同沈庭雪对视; 一言不发。
沈庭雪本意也只是想拔剑吓退殷玉离,可看着此刻少年眸中那紫色焰火一般灼烫而又倔强的光,他才发现这事有些棘手。
他的要求对于殷玉离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殷玉离为何不答应?
难道他是真的想以后造反; 所以不愿立誓?
就在沈庭雪眸光逐渐复杂的时候,殷玉离忽然低声道:“沈仙尊。”
沈庭雪眉心微微一颤:“说。”
殷玉离此时仰起头,凝视着沈庭雪此刻暗潮汹涌的清润眸子,嗓音低沉悦耳; 无比诚恳:“沈仙尊当年封印神魔井的事迹晚辈都听说过; 一直十分仰慕; 也自愿取血给沈仙尊治病。”
“只求沈仙尊……能不能不要让晚辈选这两条路?”
而就在殷玉离仰起头的时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他肩头的湿衣忽然滑下去一点,露出了位于玉白色锁骨之下的一片血孔。
血孔还在微微渗血,映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分外狰狞。
沈庭雪在看到殷玉离身上的那一排血孔之后,瞳孔一缩,不自觉便握紧了掌中的剑。
沈庭雪自然知道那血孔是被金针封穴留下的,而且他也能想象在这深潭中一直浸泡着伤口不得愈合时那零碎折磨的痛苦。
更不要说,殷玉离浑身上下的要穴基本都被钉入了金针,这样的折磨,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讲,着实是有些重了。
沈庭雪迟疑了。
他的迟疑被殷玉离看在眼中,殷玉离便又低声道:“晚辈是罪人之身,这些都是该受的,不值得仙尊同情。”
“只是晚辈造反一事本就是受人诬陷,这个血誓,晚辈不会立,更不愿立。”
沈庭雪修长的眉头一点点拧在了一处,心中挣扎。
殷玉离眸光闪动片刻,在沈庭雪还在挣扎的时候,他便忽然落寞地闭上了眼,仰起头哑声道:“若是仙尊实在难以取舍,便废了晚辈的修为吧,晚辈绝无怨言。”
听着殷玉离这句话,再看到殷玉离引颈受戮时苍白肌肤上那遍布的血色针孔,沈庭雪怔了一瞬,一时间心口如同火烧一般,一股愧疚的情绪悄然涌起。
虽然那梦中情形他已经验证过了一部分,但也不能就这么确定殷玉离日后就会做那些事。
疑罪从无,更别说那只是他的一个预知梦。
沉默良久,沈庭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扬手就将掌中长剑扔到了一旁。
长剑撞击地面,发出叮当一声轻响,剑锋上雪亮的光泽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流银一般滑落下来。
殷玉离猛地睁开眼,眸中情绪疑惑且复杂:“仙尊?”
沈庭雪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另外的决断。
没有理会殷玉离的疑问,沈庭雪不动声色地自空中降落在了殷玉离身前。
白衣没入那寒意彻骨的潭水,那潭水瞬息间便浸透了他的衣衫。
寒意钻入肌肤,穿透骨髓,几乎在同一刻,沈庭雪淡色的薄唇便略略白了一丝。
但他清冷还带着一丝孱弱病意的面容上没有显露出分毫情绪波动。
沈庭雪凑上前来,这时他一边伸手在水下石柱上去摩挲殷玉离身上锁链的源头,一边低声道:“既然你都不想选,那我给你第三个选择,扶好石柱——”
两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殷玉离只是稍一垂眼,便能看到沈庭雪那霜白色的颈项和清冷的侧脸,一股幽淡的昙花香气袅袅在殷玉离鼻息间散开。
殷玉离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低声道:“仙尊您——”
此时,沈庭雪的手已经摸索到了那玄铁锁链尽头的圆环,他掌中渐渐有莹白色的光芒倾泻而出,咔嚓,咔嚓数声细响之后,圆环滑脱——
无数锁链在这一瞬间哗啦啦坠下。
殷玉离被金针封穴,修为全无,此刻十八条沉重的锁链失去了支点,尽是一下子就拉扯着他清瘦的身躯猛地向潭中坠去!
无边无际的寒水从殷玉离头顶四面八方涌来,但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就这么任由自己坠了下去。
殷玉离疯狂往下坠的时候,黑色的衣衫在水中飘展开,宛如一朵诡异的大花。
不过很快,便有一道白光缓缓在殷玉离头顶亮了起来。
宽松的白色袍袖也在水下绽开,沈庭雪也下水了,一双清润眸中满是沉凝之色。
他拨开水流往下,只看到殷玉离此刻双眸紧闭,安静地继续下坠,浓密的眼睫在水中轻轻颤动,整个人却仿佛毫无知觉。
沈庭雪深吸一口气,深入下潜,等游到殷玉离身边,他便立刻伸手揽住了那包裹在黑衣下的清瘦身躯,稍一用力,便带着他往上浮。
片刻之后,哗啦一声水响,沈庭雪自水面跃出,抱着殷玉离便纵掠到了不远处的岸上。
此刻的殷玉离双眸紧闭,脸色惨白,直到沈庭雪按着他的背心,缓缓给他输了不少的真气,他才痛苦地咳嗽一声,在沈庭雪怀中喘息着醒了过来。
“仙尊……”殷玉离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苍白明艳的面颊上神情脆弱,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魅惑。
看着这样的殷玉离,沈庭雪眉心又跳了一下,半晌他才皱眉道:“你方才为何不扶着石柱?”
殷玉离幽紫色的瞳中水意茫然,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哑声道:“没力气。”
沈庭雪:……
被殷玉离这个回答震了震,沈庭雪无言半晌,才道:“是我疏忽了。”
殷玉离这时似乎终于缓过神来,他神情复杂地凝视了片刻沈庭雪,喘息了一声:“仙尊为何放我?”
沈庭雪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殷玉离的问题,而是道:“既然你不愿意发关于陈国的誓言,那只要你答应,这辈子不会寻衅报复太上宗,并不伤太上宗任何弟子,我也可以放你走。”
殷玉离静默半晌:“为何?”
沈庭雪修长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正觉得殷玉离为何话这么多,却见到殷玉离眼眶微微红了红,凝视着他,又换了个说法:“仙尊为何对我这么好?”
沈庭雪哑然。
心口却不自觉又柔软了一点。
这时他默然片刻,难得耐心道:“太上宗向来不干涉皇权争斗,这次云思带你来,是存了私心想替我治病,但也有悖于太上宗一贯的信仰。他不懂事,我不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