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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强盛的家族,越是强盛的时代,这样的事情越多。
哪怕声明如汉唐之响,也不堪细数。
只是,为何他的父皇此时会以这样深切、这样鄙薄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的很大声:
“父皇真的这么在乎这件事?若是如此,儿臣倒也有一件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
河间王,当真是端碌王之子?”
一言既出,所有人心都紧张了一下。
这是又要爆出什么皇家秘闻了么?
御阶之上,太上皇冷峻的面容当中,黝黑而略显浑浊的瞳孔顿时一缩。
他身边的冯祥能够看见,太上皇放在紫檀木所做龙椅上的手,死死的握着,近乎将漆黑的扶椅抓出数条杠来。
冯祥心中有些颤抖,陛下,这是真的一点退路也不要,一点体面也不给皇室留了么……
“征和七年,父皇征北蒙凯旋,龙驾途经章泽,端碌郡王携妻眷迎接圣驾。宴中,端碌王侧妃不见行踪,至晚方从行宫而回……”
“征和”是太上皇早年所用过的一个年号,取“征战四夷以为天下之和”之意。
景泰帝仰着头,直视着太上皇:“这些年,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河间王是父皇您的私生子,儿臣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随着儿臣的调查,却发现,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印证着这个流言。
所以,事已至此,父皇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河间王真的是儿臣的十弟…儿臣算过了,若是河间王真的是父皇您的儿子,他的年纪刚好只比老九小一点,正好排在第十位。
如果他真的是儿臣的十弟,那么不用父皇费心,儿臣甘愿将皇位让与他。
反正儿臣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又是个残缺之人,早就没有资格坐这天子之位……
哦,忘了父皇近年来是找到了自己的嫡亲皇孙了,还没有恭喜父皇。
只是父皇是否有一件事做的不妥,他们两个算起来竟是亲叔侄的关系,父皇又怎么叫他们做了义父子呢?
若是父皇真正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儿臣那小侄儿,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要父皇圣旨一下,儿臣直接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了,又何必绕这个弯子呢……?”
景泰帝张狂失态的话,令众臣全部尖着耳朵听,却无一人敢露出异样。
实际上,今日他们听到的“劲爆”消息已经太多了,多到已经超过了他们表露惊讶的极限,以致于都感觉到了麻木。
河间王居然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景泰帝口中的太上皇找到的皇嫡孙是怎么回事?河间王的私生子?不应该啊,就算河间王真是太上皇的种,他的子嗣也绝对和嫡字扯不上关系啊?
想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些朝廷的顶梁柱,见惯了波浪沉浮的重臣们,也不禁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也根本没心思去想太多。
太上皇和景泰帝的状态,实在不妙啊。
特别是景泰帝,状若癫狂的样子,令人心生寒意。
布衣癫狂,民间必有不公,士大夫癫狂,朝廷必有大冤,而圣人癫狂,则国必有大祸!
景泰帝全然不在意别人的反应,他只看着太上皇,在一番恣意疯癫的话语之后,正声问道:“敢请父皇明示,这皇位,是传给十弟,还是传给您的皇孙?”
冯祥心都提升到嗓子眼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上皇的状态。
只见华丽的龙袍之下,太上皇嶙峋的胸膛不断的起伏,而太上皇终年平静的面容,也早已铁青一片。
“逆子!……”
太上皇双手死死的抓住扶手,似乎想要起身,但是随即他的身子却猛然一僵,从龙椅上弓起,微微往前一扑。
“嗤~”
一道饱含悲哀与愤怒的鲜红的血沫从太上皇的口中,喷到了面前的地板上,喷到了太上皇龙袍的前摆上……
“老皇爷!”
冯祥连忙跪上前,扶住太上皇摇摇欲坠的身子。
太上皇没有理他,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理他。太上皇的双眼,始终看着下方的景泰帝,嘴里喃喃念道:逆子……逆子……
终究,一下子晕了过去。
“太上皇?太医!快传太医!!”
众臣全部慌乱起来。
这种情况之下,太上皇怎么能倒下?
眼下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处理局面,大家都在等着太上皇的决断……
没等众位大臣们蜂拥至太上皇跟前,忽然听得身后一道闷哼声,他们下意识的回头。
就见不知何时沐秋波已经到了景泰帝跟前,右手保持了一个握刀的姿势,死死的抵在景泰帝的肚腹处,而景泰帝则面露痛苦之色。
“沐秋波,你做什么!!”
所有人大惊失色。
沐秋波,这是行刺?他居然弑君?当着众人的面弑君??
景泰帝显然是没想到沐秋波居然突然对他动手,他的双手出自本能的抵抗,并怒视向沐秋波。
沐秋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并不言语,他拔出那已经沾着帝王鲜血的微小匕首,就要朝着景泰帝的脑门扎去……
嘶……
终究殿内的侍卫反应也不慢,及时上前,一刀砍在沐秋波的小手臂上,为景泰帝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铛~~~!
匕首掉落在光滑的地上,沐秋波也跌坐而下。
他看着眼前沾染了龙血的匕首,以及匕首在地上点下的三四点血滴,忽然发出畅快的笑声。
似乎浑然不觉侍卫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
第533章 揭秘(七)
太上皇晕倒,景泰帝被刺,接连两件大事使得整个大殿都慌张起来。
景泰帝捂住自己流血的肚子,死死的盯着面前畅快大笑的沐秋波。
“贼子,尔敢……!”
“哈哈哈……”沐秋波听得景泰帝的愤怒声,反而笑的更大声。
“不敢?我有何不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卑鄙无耻小人!”
当面怒骂皇帝位卑鄙无耻的小人,古往今来,或许都不多。
但是此刻,大殿内却无一人申讨沐秋波。
便是将刀夹在沐秋波脖子上,全神戒备的侍卫首领,也没有任何动作。
保护皇帝是他的职责,但是,现在这个皇帝,以后还能是他们的皇帝么?
若非如此,单论沐秋波方才行刺,他就可以当场将之击杀,至不济也该是将沐秋波持匕首的右臂整个砍下来,而不是仅仅砍伤小手臂。
“陛下纵然有过错,自有太上皇教导处置,沐王爷,你自误了……”
场面不能一直乱下去,此时此处叶琼地位最尊,他站出来,沉声呵斥沐秋波。
同时,他也有些惋惜。
就算景泰帝有千般不是,但他始终是皇帝。沐秋波这一刀,谋逆弑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整个沐王爷,将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况且,当年老沐王爷是被叛军误杀……”
叶琼是想挽救一下这个素日风评不错的年轻王爷,只要解除他的偏执,令他诚心悔悟,说不定事情还有些许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沐秋波打断:“太师本是年高睿智之人,何以到如今还相信这等荒谬之语?
当年义忠王爷事败,此人独揽大权。
先王不过是因为反对他的大肆株连之法,便被其派人在禁军衙门之外杀死,而后还谎称是叛军余孽所为……
如此残暴无道之人,可配为君?”
叶琼有些沉默。当年义忠亲王之事之后,太上皇一度十分消沉,不理国事。
所以,义忠亲王之事的余波,几乎都是景泰帝处理的。
如此看来,沐秋波的话倒是既有可能是真。
也是,沐老王爷在军中根基太过深厚,景泰帝当时想要彻底掌控局势,除掉沐老王爷,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棋……
他看向景泰帝。
景泰帝倒也有些硬气,哪怕身上鲜血横流,也没有过多的露出痛苦之色,只是面色讥讽:
“不识抬举之人,死不足惜。”
他承认了。
也是,今日那么多的大罪过他都认了,杀了一个臣子,又算得了什么?
叶琼心中更添一堵。
景泰帝的凉薄,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沐秋波之父,乃是太上皇一朝最重要的功臣之一,连太上皇待之都礼遇有加。
如此人物的性命,在景泰帝眼中,似乎就像是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好一个死不足惜!好一个大玄皇帝陛下!!”
沐秋波发出阴寒的声音,盯了景泰帝须臾,忽然又转头对叶琼笑道:“太师可看见了,这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这样的陛下,您还要对他忠心耿耿,还要舍命侍奉么?”
叶琼沉默了一下,道:“一切,自有太上皇决断……”
“呵呵呵,太上皇决断?可是您看见了,太上皇他已经吐血昏迷,还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敢问太师,此时此刻,此间之人,何人敢代太上皇决断?
若是,太上皇一直都不能醒了,那又当如何?”
沐秋波看着叶琼,神色异常的冷静。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泰帝面对太上皇之时是子,太上皇可以处置他。
但是,当太上皇不省人事之时,景泰帝便是君!
哪怕刚才已经坐实了景泰帝谋逆以及别的罪状,但是,他是君!
只要走出这间大殿,何人敢拿他如何?
到时候,他依然是君临天下的大玄皇帝。
有这个大义在,他完全可以彻底推翻今日大殿之内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知道这些龌龊之事的人全部处死,彻底改天换日……
甚至,他认为景泰帝之前的张狂跋扈也是故意的,为的便是要真正惹怒太上皇。
以太上皇的年纪,一旦陷入极怒之中,发生不忍言之事实乃正常。
那样,景泰帝就有机会翻身了!
他就怕叶琼等人看不清局势,让景泰帝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