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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指责的对象正是宁苏意。
宁苏意不愿生事,将窗户关上,细心留了一条肉眼不怎么能看清的小缝。
这趟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差不多抵上她坐飞机的时间,车停稳后,宁苏意头一个冲下车去,蹲在路边干哕。
缓了好半晌,她才直起身,去大巴车侧边掀起的盖子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宁苏意身处在一个岔路口,朝路牌指向桐花乡的方向眺望,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道路两边,一边是稻田,一边是自建的房屋。
正想跟那位老师联系,视线尽头就驶过来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宁苏意按住头顶的遮阳帽,仔细辨认那辆车。
眨眼间,面包车开到路口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蓝白细条纹的衬衫式短袖,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衣摆掖进浅棕色休闲裤里,一双洗得泛黄的白色运动鞋。皮肤是自然健康的颜色,理着短发,身量清瘦,浑身透着一股“知识青年”的清雅气质。
他定睛看了几眼宁苏意,询问:“是……宁总?”
宁苏意点点头:“我是。”
男人手掌立马在衬衫上抹了抹,伸出手去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周越,丹山希望小学的老师。邱理事跟我说过,您今天会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临时用车发现没油了,加油站在一个岔路上,来晚了。”
宁苏意握了下他的手,笑说:“没关系,我也刚到。”
周越连忙提起她脚边立着的银白色行李箱,拉开车后备箱放上去,而后,给她拉开后座车门:“天太热了,快上去坐,村里给你安排了住处,我现在带你过去。”
宁苏意说:“我坐前面吧,有点晕车。”
“行。”
周越推上后座的车门,准备给她开副驾驶门,宁苏意已经先他一步,自己动手拉开,坐了上去。
周越便绕去驾驶座,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给她。
宁苏意拧开喝了几口,见他在调空调的温度,问一句:“我能开窗吗?”
周越连连颔首:“能的能的。”
宁苏意开了窗,车子启动后,悠悠的风吹进来,虽带着些许初夏燥热的温度,却比空调风舒服太多。
周越怕她晕车难受,开得慢,可乡下道路不好,前几天又一直在下雨,路面泥泞不堪,难免颠簸摇晃。
他频频用余光打量宁苏意,怕她面露不满,掉头就要走。
可她耐心得很,摘了帽子放在腿上,一手拿着矿泉水,手肘搁在窗沿,露出手腕一串白玉菩提子。风吹起她绑得松松的马尾,几缕发丝散乱在脸侧。皮肤是细腻的白皙,只脸颊处生一粒淡色小痣,面容清冷,却难掩秾艳。
周越低低咳一声,收回目光专心开车,说:“十里八乡的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十分感谢您捐建的希望小学。以往临近几个村的孩子都要到老远的地方上学,年纪小的学生,又不能住校,得走两小时路去学校,现在方便了好多。年后还有支教老师过来帮忙。我代替那些孩子谢谢您。”
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宁苏意就转回头,眼睛看着他,认真听他讲话,没再看车窗外的山区风光。
等他说完,她才笑着把吹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千万别这么说,我能做的有限。至于孩子们的谢意,我就不谦虚地受了。”
她口气亲和,且不拘泥,周越闻言笑起来,心口都是热的。
------题外话------
放心,弟弟忍不了几天,就要跑来找姐姐。
倒不是他心急,主要是他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偏僻山区没人照应……
第81章 让我看看你
从镇上到村里用了四十分钟,宁苏意以前总觉得时间转瞬即逝,现下却感觉一秒都是无限漫长。
周越见她难受模样,有两分自责,跟她解释:“连下了几天雨,都是积水,路不好走。”
宁苏意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那道路的积水都蒸干了估计也好走不到哪里去。
她跳下车,臂弯挎着包站在路边,远远就可看见那栋新建的学校,五层楼高,外壁粉刷得雪白,在一众低矮房屋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前面是水泥地的操场,正中央五星红旗随风飘荡。
再环顾四周,三面环山的地区,空气比城市里清新,可实在偏僻,到镇上都得好长时间,更何况是县里、市里。
宁苏意四处观察的工夫,周越帮忙把后备箱的行李箱卸了下来,路面不平整,不好推滚轮,他提在手里:“走吧,那边是给你安排的房子。”
附近一片地区大多是一层两层的房屋,留给宁苏意的是一间平房,因是在乡下,面积倒宽敞,里面的设施就不必提了。
格局是宁苏意之前没见过的,一进大门,左侧是一间独立的厨房,门敞开着,里面堆砌着烧柴火的土灶。大抵是考虑到宁苏意要待一段时间,单独辟出一块地方,放了一罐煤气,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煤气灶。
再往里走是一方小院,栽种了些花花草草。穿过小院当中的石板路,拾级而上,又是一道门,进去便是堂屋,靠墙放一张八仙桌,几把木椅,左右两侧各一间厢房。
宁苏意看得出来,屋里屋外都被清扫过,只家具陈旧,不至于不能住人。
周越跟在她身后,放下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指着左边厢房:“这房子就单给你一个人住,右边一间房空着,不用担心有人打搅你。要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宁苏意说了声“谢谢”,坐在木椅上歇息。
周越指了指院子北边的小门,跟她说:“那是卫生间,不过”他挠了挠眉尾,声音低了些,“上厕所得去外边的公厕,这边没安装管道。”
宁苏意一一记下。
“那就没什么事了,你先收拾,我出去一下,一会儿过来接你吃饭。”周越说,“乡亲们一早知道你要来,准备了一桌筵席,在村干部家。”
宁苏意愣了下,这一点在她的计划之外,但也不是很难接受:“好,我知道了。”
周越穿过院子,出了大门。
宁苏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拿出手机看一眼,庆幸手机还能有信号,只是偶尔会从4 G变成3G。
她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稍作歇息,推着行李箱去了左侧那间厢房。
房间里一张木床,罩着白色蚊帐,两边用挂钩勾住。床上换了干净的床单被罩,浅蓝色的格子,点缀白色小雏菊。宁苏意敢说,肯定是新买的。
床边搁了个老式的雕花床头柜,柜旁是一台电扇,临窗的地方放一张木桌,上面除了一面圆镜,再无其他,可做简易的梳妆台。
宁苏意拉开木柜,里面是空的,扑散而来淡淡的木头味道,她先把行李箱打开,撑起衣服挂进去,再把一应生活用品放去桌子上,笔记本电脑丢去床上。
她没在屋里看见电视,不知有没有网线。
宁苏意收拾好,出了一身汗,拿上一套干净衣服去卫生间,里头更是简陋,除了洗漱台就只有一个淋浴的喷头。
想到夜晚上厕所要去外面,她心里还是有点点怵的。
洗完澡,宁苏意穿上简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挽起裤脚,趿拉着拖鞋,走回堂屋,用毛巾擦头发。
手机在房间里响个不停,宁苏意把毛巾搭在肩上,快步走进去,从床上捞起手机。
是井迟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宁苏意按下接通键,画面里出现井迟的脸,他已经回到钟鼎小区的房子,屋里明亮又复古,满眼低调的奢华,头顶璀璨灯光拢着他的脸。
井迟看见她身后的木头柜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住在什么地方?把镜头转过去让我瞧一眼。”
宁苏意听话地调成后置摄像头,拿着手机在屋里扫描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听见井迟在那边嫌弃又担忧的口吻:“这里能住人?跟个棺材铺子似的。窗户连个帘子都没有,人家一进院子就能看见房间里的景象,有没有点隐私?还有那蚊帐,根本防不住蚊子!你被蚊子一咬一个大肿包”
宁苏意打断他:“我点蚊香行不行?”
“胡扯,你闻不惯蚊香那味儿。”
“大少爷,我是来下乡调查,不是来度假的。”宁随意无奈,“都说了是贫困山区,这样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我能克服。”
别把她想象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贵小姐,她不是。能有个洗澡的地方,她就十分满足。
井迟郁闷地嘟囔:“你能克服,我不能。”
“这不是没让你来?”宁苏意笑说。
“不是。”井迟着急辩解,“我的意思是,你能克服,可我不忍心看你克服,我难受都不行?”
“好了,不用担心我。大不了我每天跟你报备。”
“你最好是这样。”井迟看着她那荒凉破屋,心里还是揪起来,叹口气,无奈得紧,“你把镜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宁苏意:“我有什么好看的,挂了吧。我要擦头发,等会儿去外面吃饭,中午在飞机上没吃。”
井迟依依不舍挂断了视频,愈发难耐,浑身每一处都叫嚣着不能忍。
不知道她那破落地方的电压稳不稳,万一碰上雷雨天气,停了电,她身边没个人照应可怎么办?井迟一颗心操碎了。
宁苏意放下手机,拎起毛巾继续擦头发,隔了一个院子的大门传来敲门声。
不用想,定是前来找她的周越。
她方才洗澡,担心有人进来,把大门给拴上了。
宁苏意穿过小院前去开门,果然是周越,扛一箱矿泉水进来,累得满头大汗,面上却含笑:“下了好几天雨,自来水里带一股土腥气,还有不少杂质,倒一杯水静置片刻杯底就一层黄土沫子。你要喝水就喝这个,想喝热的灌热水壶里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