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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西也不愿喊,只任由赵嬷嬷抱着她随着棺木进了观里停灵的大殿。
一趟安灵法事做下来,秦念西早已精疲力竭。长公主带着她到观里给她们准备好的院子洗漱了一番,又让赵嬷嬷给她喂了一碗米汤,道衍法师已经进来了。
秦幼衡候在外面,长公主让李公公出去打发了他,他竟径直回了城。
道衍法师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窝在杜嬷嬷怀里的秦念西,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杜嬷嬷,杜嬷嬷和他目光碰触那一瞬间,两人俱都有些泪意。
长公主自是知道,道衍法师与彤娘渊源颇深,也是瞬间想起从前,眼眶开始发热。
道衍收敛心神,给秦念西诊了脉,才向长公主禀道:“不是大事,只这毒若不除,小施主便渴睡,且精神不济,加上小施主又服毒后落水,寒气伴着毒,寻常汤药不好拔出来,待贫道施针几次,再佐以药浴,十日之内,必能大安。”
明夫人带着王家女眷进得来时,正听到道衍法师与长公主分说秦念西的病情。待得道长带着赵嬷嬷出去配药,明夫人领着儿媳和女儿向长公主行过礼,才听了杜嬷嬷把前情讲了一遍,顿时气得一佛出气二佛升天。
明夫人见得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倦容,只不让她下榻行礼,又把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才慢慢安下心来。
屏退了旁人,明夫人才对长公主和杜嬷嬷说道:“我家老爷说给秦大人寻了个礼部宣旨钦差,我还有些怪他,这样看来,这孩子有爹比没爹强,合该好好磋磨磋磨他!要是人人都这样恩将仇报,这世上像张老太爷这样的大善人到哪里说理去?”
杜嬷嬷惊道:“那不是还给他升了官?”
长公主闻言一笑:“相公高明。这官职只看上去光鲜,其实就是长年累月奔波在外,上峰要是再多些倚重,不死也要脱层皮。”
明夫人接道:“老身省得,定会把姐儿这事前前后后仔细和老爷分说一回,让他尽早上任去。”
一时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见秦念西窝在杜嬷嬷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了,各自散去先歇了。
到得晚间,长公主请了明夫人一家子过来用素斋,秦念西才精神起来。赵嬷嬷伺候她给明夫人和邬大奶奶,单二奶奶以及王妍见了礼。
给明夫人见礼时,她只把秦念西抱进怀里,摇头对众人叹到:“这孩子瘦得,轻飘飘的,哎。”
秦念西靠在明夫人怀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只看出了一层泪光才赶忙低了头。
明夫人比前世第一回见时,年轻许多,只鬓边有几根白头发,那时候,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身上没有香味,却有着一股只属于明夫人的干净好闻的味道,秦念西闻到那味道就只觉得安然而静谧。
几个人叹了一回,明夫人复又低头对秦念西道:“念丫头,听你邬姐姐说你要唤她姐姐,那你唤我什么?”
秦念西只仰头看着她动了动嘴却不说话,那句阿娘差点脱口而出。
“我家老爷到张老太爷面前确实执的是晚辈礼,你便唤我一声舅母吧!”明夫人说道。
长公主却轻声道:“只怕不妥,相爷位高权重,张家生意遍天下,只怕被有心人算计。”
“张老太爷深恩我王家没齿难忘,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找过我们,连我府上一碗茶水都没有喝过。这些天我和老爷都后悔没有早日和西姐儿阿娘走动起来,也让她多份依仗,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要是再连这么个孩子都护不住,怕是……”明夫人说着就想起了当年那一场大难,兼又想起秦念西可怜,忍不住又要低头落泪。
“姨母,我喊你姨母吧,你身上有阿娘的味道。”秦念西轻声说道。
明夫人拿着帕子擦干眼泪,连连道:“好,我们内宅妇人就这么叫,怕他什么!”说着又掏出个荷包塞到秦念西手中:“这东西你还收着,当年老爷给了张老太爷只做个念想,没的说是用来换什么的。”
秦念西知道,这是王相公当年落魄时,都没有舍得当掉的一件家传羊脂玉佩。
因秦念西还在孝中,后头邬大奶奶和单二奶奶让她喊了嫂嫂,又各给了一个白玉镯子和一支白玉簪子当了见面礼。
长公主给王妍一对翡翠镯子当了见面礼。
邬大奶奶牵过王妍,对秦念西道:“这是你妍姐姐,大嫂嫂带你们吃饭去,好不好?”
秦念西看着王妍说道:“大嫂嫂比西姐儿还乖,真给我带了姐姐来,妍姐姐,大嫂嫂说你会带我玩,是吗?”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邬大奶奶凑趣对明夫人笑道:“阿娘,你看西姐儿都夸我了,都说长辈听见自家儿女被夸最是开心,您晚上可是要多吃一碗饭,不然我都当不起西姐儿这句夸。”
一屋子人都知道,邬大奶奶这是变着法子劝婆婆进食,明夫人笑叱道:“是,偏你最乖,还不带她们吃饭去。”
秦念西把小手塞进王妍的手中,跟着她们一起到了炕桌边上。由邬大奶奶喂着比平日里多进了两个小馒头。
单二奶奶要伺候长公主和明夫人用餐,明夫人把她赶去了邬大奶奶桌上,笑对长公主说:“王妃别见笑,我最不耐烦这些规矩,还是自己吃饭舒坦。”
长公主摇摇头道:“不必拘礼,夫人是爱孩子的人。”
用完饭,明夫人对秦念西道:“你嫂子不仅带了妍姐姐来,还带了哥哥来呢,只你哥哥自幼体弱,明日里我再带他来见你。”
秦念西知道明夫人是挂念王尘,忙眨着眼睛道:“呀,今天嫂嫂和姐姐陪着我吃饭,我都多吃了一些,哥哥没人陪,怕是不会好好吃饭,姨母快去看着哥哥吃饭。”
明夫人笑着对长公主说:“看这孩子多可人疼。”抱着她亲了亲,又和长公主告了退。
第十章 旧时光
秦念西住在长公主院子里的东厢房,赵嬷嬷抱着她喝过药,服侍她洗漱后,让她躺回床上,长公主又来看过一回,见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自在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样子十分有趣,竟比在家里见她时活泼了许多。
“你看什么?这帐顶上也没有绣花呀?”长公主忍不住打趣道。
“我背书,我娘说我如果睡不着的时候就背书,背我最不喜欢的书,就很快能睡着了。”秦念西答道,其实她心里这会儿正想着王尘。
长公主失笑道:“你才几岁呀,读了多少书?还有喜欢和不喜欢的,那你说说,你最喜欢什么书?”
“我最喜欢看药经,最不喜欢读女戒。我娘不许我告诉别人,她说我只能跟别人说我最喜欢读女戒。”秦念西歪着头答道。
长公主笑容更盛:“那你怎么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了呢?”
“因为公主姨母不是别人啊,我母亲说了,这世上,除了外翁,你待她最好了,而且,我母亲说你也不喜欢女戒,她和你一样!”虽是童言稚语,总能不经意之间让长公主泪光涟涟。
长公主记得,她第一回见到张若彤时,也就现在的西姐儿一般大。那一天,她在万寿观左近广南王府的庄子里第一次见到了张若彤。
张若彤捧着一筐樱桃站在她面前,抬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听说你是公主,但是你生了病,好可怜,我请你吃樱桃啊,是我们家院子里那棵最老的樱桃树上结的,可甜了!”
长公主被荣嬷嬷抱在怀里,看着张若彤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鲜活的小姑娘,那框里的樱桃红中带着黄,看上去就香甜欲滴,她忍不住从嬷嬷怀里挣脱下地,要伸手去拿那樱桃。
嬷嬷却小声说道:“公主不可!这是哪家的小丫头,谁把她带进来的?”
看着长公主把手又缩了回去,张若彤抓起框里的一个樱桃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说:“真甜,你真的不吃吗?”
长公主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顿时觉得口水都要流了出来,迅速地伸出手抓了一个樱桃塞进了嘴里,咬下去口齿生津,十分香甜。
“咦,这樱桃和我往常吃过的樱桃不一样呢!”长公主说着有抓了一串三个的塞进了嘴里。
“是吧,比那种大樱桃好吃吧?而且你不觉得,这樱桃虽然小小的,但吃起来更香,更有樱桃的味儿。”
长公主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哦……”
两个小小的女孩子就站在廊下,把那框小小的樱桃,你一个我一个分着吃了个干净。吃完了樱桃,长公主意犹未尽,才想起来问:“你家住在哪里?”
“我家住在你家隔壁啊,就是清风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若彤,你呢?是不是就叫公主?”
“不是不是,我有名字的,我叫云若水!”
“呀,我们都是若字辈的呢,观里的道长们有道字辈的,有生字辈的,一辈儿有好多师兄弟,现在我也有姐妹了,真好!”张若彤一派天真无邪。
公主随侍的嬷嬷们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那认认真真论辈分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广南王太妃身边的嬷嬷这才解释道:“是隔壁张家的姑娘,一向跟着父亲住在隔壁的清风院,和观里素日交好,王妃听观里的真人说起,就让真人带过来,想着看看能不能给公主找个伴儿。”
公主那么小,就在这山中养病,平日里话都很少说,只这小姑娘来了以后,公主仿佛也被她带着鲜活了起来。
随侍的嬷嬷们因此都乐得看她们亲近。
开始时,公主身子弱,她就伴着她一起在屋里练字看书,用好吃的果干给她送药。她扎针她帮她疼,她喝药她帮她苦。
再后来,她逐渐好了起来,她就带着她在清风院里四处淘气,春天在樱桃树下摘果子吃,夏天到桑田里摘桑葚,秋天在板栗树下捡栗球,冬天在火盆里煨红薯……
就这样,两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