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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有泪珠沁出,牛大哥用手背偷偷擦了一下,装作自己是被辣出了眼泪来。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前几日的晚上,我值夜,没想到受了风寒。第二日早上点卯,误了一刻钟,要被处以军法。无奈之下,只好凑了银子,买马赎罪了。”
“不,牛大哥,我没弄明白。军法和买马之间有什么关系?”
汪直问道,“不瞒牛大哥,我家也有人是军户。他从军多年,我从未听说这个规矩啊。”
“因为这是我们辽东大营才有的规矩啊。”
牛大哥苦笑。
“正确地说,是陈钺陈大人来了之后,为我们定下的规矩。士兵们只要犯错,无论大小,都要缴纳马匹以赎罪。小过罚下等马一匹,大过罚上等马一匹。所缴纳的马匹,充入大营,供全军调遣。”
“这,若是买不起马匹呢?该如何处置?”
汪直追问到。
“那就改成打板子。所打板子的数量,和马匹同价。马匹值百钱就打一百下,马匹值千钱……”
“那人不就活活被打死了么?岂有此理啊!人和马匹如何等同?”
“在辽东,在陈大人帐下,马匹比人命值钱多了。”
“一派胡言!岂有此理!”
即便身为御马监的太监,汪直都不认可这个说法,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汪小弟,谢谢你请我吃…饭喝酒。不过买不到马,我早晚也是一死。”
牛大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当兵的本来就是苦。在塞外当兵,又是前线,比得在内陆的卫所,更是苦上几分。我们都是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若是为国尽忠,战死沙场。就像那些文人说的……什么‘马革裹尸’。死了也就死了,就当是为大明死的。但是因为买不到马被逼死……呜呜呜,这算个什么事情啊……”
说着,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低声啜泣起来。
汪直气的小脸泛红,瞪大眼睛望向梅千张。
后者虽然面容被面具所覆盖,但紧握的拳头,也已经表达了其愤怒的心情。
另一边茶馆里,黑脸汉子说到伤心的地方,也差点落泪。
“因为陈大人的这个‘军法’,现在辽东马市的马匹,尤其是下等马匹,价格飞升……”
“飞升?但是我刚才买的五匹下等马,价格还算公道。并没有特别昂贵。”
万达照实说道。
“那是卖给你们这些外来的客商。他们若是卖的贵了,坏了自己的口碑,以后你们这些行商谁还愿意和他们做更大的买卖呢。”
汉子叹道。
“若是我们本地人买马,尤其是被他们发现我们是军营里的士兵来买,那么价格至少就要翻上一倍。”
“下等马,开出中等马的价格。中等马,甚至可以开出上上等马的价格。”
“是啊是啊。若是同一天里头,有数人同时被罚,那么当天的马价简直就让人瞠目结舌。”
“自从陈大人颁布了这条以马赎罪的命令后,士兵们就动辄得咎。芝麻大点的事情,动不动就要被处罚。大家苦不堪言。”
“最夸张的是,被处罚的士兵们前脚还没有离开大营,后脚马市这就收到了消息,把马匹价格给提高了数倍。”
“我们即便打扮成老百姓,还是被守门的差役给认出来了。说我们搅乱市价,不让我们进去买马,还把我们赶了出来。这些差役们都被那些马商给收买了的!”
一个人开了头,坐在黑脸汉子周围的男人们都纷纷开始诉苦。
“听说阿牛早上混了进去。但是最后交易的时候还是被女真马商认了出来。马没买到,还被打了一通。哎,他家里那么穷,就那么些钱,还是卖了家里过冬的衣服和棉被才凑出来的……现在雪还没融化呢,也不知道这后面的日子怎么过……”
“买不到马,三天后就要被打二十军棍,和死了也没啥区别。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众人不住地叹气。
“陈钺……你们这陈大人如此这般,就没人管管么?”
万达忍着熊熊怒火,压低嗓子问道。
“有人管。但是……哎……”
黑脸汉子叹道,“马文升马大人之前上了折子,将此事上报给了兵部。并且勒令停止买马赎罪之事。只是陈大人也上了折子自辩,说此法乃是良法,乃是参考了普通刑案中‘赎铜’的惯例,以钱罚罪。‘赎铜’之银充入国库,‘赎马’之马充入大营。都是利国利边的好事。上头觉得陈大人言之有理,就依然执行。倒是马大人,反过来还被参了一本。”
“对,说马大人不允许边关互市农具马匹,招致了祸端。”
原来马文升和陈钺就是在这事情上结下的梁子!
万达、杨休羡、邱子晋立即抓住了事件的症结。
“赎马”之马充入大营——听上去冠冕堂皇,和陈钺本人没有利益牵扯。
但是就凭这一军令,就陡然提升了辽东马市的价格。
本来驽马价格低廉,没有什么利润。
万里迢迢前来马市的南方商人们,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只能捎带着买些回去驼货。
草原上的骏马、好马都是被阿吉噶这样的族长和部落里的贵族掌控。
所以这些卖驽马的小马商虽然人数众多,却赚的很少,客流也少的可怜。像是拓津这样的小马商,最多像今天跟万达交易一样,跟在他大哥后面喝喝肉汤。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这马市的生意也是如此,只要大明开放互市,这里就是铁打的马市,流水的客人。
一直到辽东大营里出了这一军令,“流水”的客人,变成了“固定”的客人——戍边的士兵,居然成为了驽马的固定采买人了。
光万达他们今日在马市里的见闻,那些衙署的差役们都得到了拓津等人的“好处费”。
若说颁布这条军令的陈钺没有从里面赚得大笔的利益,那真是把万达杀了他都不会相信的。
将自己购买到的马匹,按照原价卖给了这些士兵,众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夸万达果然是“小孟尝”。
“陈钺啊,陈钺。”
万达站在茶楼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马市,恨恨地说道。
“你还有多少条狐狸尾巴,都让我一点点给你抓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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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雪原中,一蓝一红两道影子如同绚烂的彩旗,劈开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奔向远处的碧空如洗。
最终,还是万澜拔得了头筹,他勒住马头,高高地立起马身,在一棵枝叶凋零的大树边停下。
“阿澜,你真厉害!巴克什!”
朵儿稍后他几步,也追了上来。她挥舞着马鞭,毫不吝啬地万澜送上赞美。
“那当然,小爷我可是京里最会骑马的公子哥儿。”
万澜仰头哈哈一笑。
他一抬手,正在空中盘旋着的“万德福”立即冲了下来,凌厉的爪子抓住他带着护具的手腕上。
朵儿像往常一样对着老鹰打了一个唿哨,也抬了抬手,想把它唤到自己的身边。
没想到历来听她话的这只老鹰,这次居然对朵儿的召唤无动于衷。
反而挪动了起了两条腿,往万澜的身边靠了靠。
把朵儿气的,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腮帮子微微地鼓了起来。
“‘万德福’现在只听我的话。”
还有我爹……因为他“赞助”了好几斤的上等牛肉。
阿澜在心里想着。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高会和朵儿的两个侍从也跟到了。
和跑的狼狈的朵儿侍从不一样,高会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气都没怎么喘。他若是真的策马跑起来,速度不比万澜和朵儿慢到哪里去。
没办法,死小子硬要出来赴约,万达只好把高会派来跟着。他算是少数几个可以降得住这个小祖宗的人里头的一个。
“阿澜,你的这个侍卫好厉害啊……”
朵儿看万澜也下了马,于是也跟着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那是,这是我的师傅。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
阿澜得意地挺起胸膛。
“哦,原来他是一个‘巴图鲁’。”
朵儿点点头,和阿澜一起靠着大树站着。
“什么是‘巴图鲁’?”
阿澜好奇地问道,“还有你刚才说的‘巴克什’,又是什么意思?”
“这都是女真话。‘巴图鲁’是勇士。‘巴克什’是真好,真厉害的意思。”
“哦,原来你们女真人的‘巴字辈’都是夸人的话。朵儿,你也是‘巴克什’。”
万澜笑着说道。
朵儿被他的俏皮话逗乐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个汉人的小公子太有意思了,他是朵儿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英俊的少年。
他们乌拉部里也有很多和朵儿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但是他们粗俗、鲁莽,只知道打架,骑马,欺负女孩子,身上还常常带着马粪的味道。
和干净漂亮的阿澜完全不一样。
何况阿澜也会骑马,比他们骑的都要好。
阿澜还会和自己聊天。
在族里,没有人会和朵儿聊天。阿玛总是忙着生意,他只有在和汉人谈生意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带在身边炫耀。
额娘虽然不需要做饭,但是她要纺织,放羊,还要去讨好大夫人,没时间理会自己。
昨天在帐篷的门口,大人们在喝酒谈生意,他就坐在那里,和自己聊了一整天。
朵儿看着他神采飞扬地谈着那个远方的,如同花都一样的“京城”。
那里有高大的房子,数不尽的鲜花,逛不完的集市。少年少女都是鲜衣怒马,就像是父亲珍藏的,那些从客商手里买来的画册一样,美丽又梦幻。
听着少年清朗的声音,和他描述的话语,朵儿不自觉地笑了。
十二岁的小女孩,比起同龄的男孩子来说,已经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