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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珍等二十人已经牵着马匹在校场的旗杆下等待,他们的武器和甲胄都堆叠在马背上,褐色的袍衫排成一排坐在比武台上。
申长史双手抱肚站在值房门口,耸着肩膀说道:“李校尉,这就是你的值房了,内外两间,内间住宿,外间值守。如果有家眷的话,可以到拨换城街巷中租房子,也费不了几个钱。”
李嗣业微微点头,推开门扇进去,把窗扇撑起用木棍顶住,回头看见外间里只有一张粗糙的松木案。他推开隔扇门探头看了看里间,陈设也很简单,只有几张木板铺在地上当做木榻,角落里放着水罐和竹箧,仅此而已。
他转身从隔扇中走出,对申长史说:“不错。”
申长史扭头去看外面,眯着眼睛瞅着那并肩坐在土台上的兵卒们,似有深意地点头道:“这些都是你带来的亲兵?很好,嗯,很好,个个都是精干之人。从远方来上任,光杆儿校尉可不行,特别是拨换城这种地方。”
对面的营房中突然像哄乱的鸡窝,发出了怒骂吵闹声,紧接着似乎有土墙倒塌,尘土飞扬。
亲兵们反应敏捷地从土台上跳站起,田珍回头对李嗣业大声道:“校尉,前面好像打起来了。”
李嗣业抬臂一挥:“走,我们过去看看!”
申长史这次可不敢在前面引路,面带悸色跟着李嗣业,一行人呼啦啦朝打斗的地方跑过去。
他们穿过几道营房,只见前方道路封堵,一帮光膀子头顶系着红抹额的军汉双手抱胸,搂肩搭背进行围观,时不时发出几声敞亮的叫好。
“让开!散开!”
田珍和藤牧推搡开围观的军汉,这些人脾气不好,歪头刚要发火:“推你个奶……”却见一名身穿深绿色缺胯袍、腰佩银銙带的军官越众而出,身后还跟着折冲府的申长史,遂乖觉地闭上了嘴。
场中这两人尚不知情,在地上翻滚撕打,袍衫被他们扯作褴褛布条,倒像两个打滚的土驴。一人身形壮硕骑在另一人的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击打下去,被骑在身下的那人只有招架之力,鼻青脸肿鲜血汨汨流淌。
“住手!停下!”
申长史喊出了声,态度强硬地来到李嗣业身前,指着那骑在上面的人斥道:“杜规!又是你,公开场合聚众殴斗!我看又得打你的军棍!”
杜规喘息地笑了一声,抬手揉着自己的后颈,慵懒地活动脖子发出咔吧响声,然后骑着倒地的人转过身来,坐在对方的胸口上。
李嗣业低头看去,这个杜规身材健硕,胸口及双臂小麦色肌肉虬结突起,脸颊生三块横纹肉,即使是笑容都让人望之生畏。
“这是第十团和第六团的恩怨,谁来劝也不行,申长史你也不行!”
藤牧和田珍面面相觑,这第十团和第六团,不是已经被取消掉的编制么?
“大胆!这是新任校尉李嗣业!”申长史中气不足地喊了一声,只好把李嗣业抬出来,也正好试试这位新校尉的分量。
杜规抬头看了李嗣业一眼,腮帮上横纹扭曲笑着叉手道:“某见过李校尉,校尉远来劳顿,可知我们只是切磋,军法中有哪条规矩不准切磋?”
李嗣业没有出声,只盯着杜规身上的肌肉看,看它们是否符合健美的标准,有无经过科学的锻炼,判断着他的公斤级,有没有成为陪练的潜质。对于一个搏击运动员来说,合格的陪练才是提升的硬件。
申长史以为李嗣业被这杜规的凶气震慑住了,略显焦虑地转身,叉手对着他敬道:“放肆,这位可不是什么致果校尉,云骑尉,而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
“什么校尉,在我眼里并无什么两样,那振威校尉赵卢水,不也作奸犯科被抓起来了么?”
杜规愈发大胆无礼,左手撑着左膝,右臂撑着右膝盖胡坐。他这话音刚落,围观的人中有几个第六团的人叫骂起来:“混账东西,赵校尉也是你能诽谤污蔑的!”
“我说的有错吗?”杜规嘿嘿地笑道:“他若没有作奸犯科,怎么会被一撸到底,还被关入了龟兹大狱?”
“信不信我们撕烂你的嘴!”
“想人多欺负人少吗?单打独斗你们谁都不是我的对手,要群殴我们十团的人照样打趴下你们六团?”
“十团的!敢不敢来试试!”
“试试倒要试试!”
李嗣业在其中捕捉到一些敏感信息,本想听他们多吐露一些,谁知道两方人竟然吵成了一团。
申长史不禁看轻了李嗣业几分,本来瞧他的身板儿,还以为是个能镇得住场子的。谁知前来处理斗殴,竟被那杜规所慑,半晌没放出个屁来。还不如他这个文弱官员壮胆说两句重话,更不如那振威校尉赵卢水了。
这位申长史冷哼一声刺道:“李校尉,你身为昭武校尉,刚上任就遇到了这种事,岂能在一旁袖手旁观。难道不怕堕了你的威势,日后还如何带兵?”
李嗣业对这激将的讽刺并无多大反应,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他张开了喉咙咆哮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两边儿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那杜规依旧倨傲地坐在失败者的身上,看来若是没人能够管束得了他,便要把身下这人当做肉墩子坐到死为止。
李嗣业双手负在肚子前,问这杜规道:“杜规,刚刚你说你是在切磋武艺,既然如此,与本官切磋一下如何?”
这杜规惊疑地抬头看着李嗣业,轻笑了几声,低下头来说道:“还是不要比了,你堂堂昭武校尉自降身份与一个队正切磋,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可要是输了,这颜面就折损得过甚了!”
李嗣业毫不在意道:”军中比武切磋,本就是尚武之风的体现,何必在乎什么上官下级,折损颜面。你只管跟我动手便是,若是能把本官打趴下,我给你五贯钱的奖励!”
“你这是讲真的?”
杜规哗啦一声穿上了吊在身后的袍衫,双腿绷直站起,被他坐在身下的人像气垫弹簧似的有了喘气儿声。
他双手十指交叉掰动着手腕,小眼中透出狡狯的喜悦:“校尉可不兴骗人,我杜规可是个实诚人。”
盛唐陌刀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威者使人惧
申长史乜着冷眼旁观,李校尉压根儿不会处理事情,不是官面儿上的路子,简直是野路子。这种事情哪儿有亲自上场的。我看你待会儿如何下台!
李嗣业将袖子挽起,把缺銙袍的前襟撩起栓在腰间,丝毫没有找台阶下退缩的意思。对面的杜规犹疑了起来,他难道要来真的?这可不是开玩笑,打伤了上司是要入狱徒刑三年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杜规摇了摇头。
李嗣业已经双手握拳摆好了阵势,杜规却要中途反悔,不由得恼道:“老子给你五贯钱,你都不敢挣!婆婆妈妈,让人摘了卵蛋子吗!”
“打就打!”
这就被激怒了。
杜规脸上的横肉一阵阵地跳,双腿扎马步微微俯身,双臂左右伸张,一副要相扑的样子。
“李校尉,受伤了不要怪某,这可是你说的!”
他一低头朝李嗣业冲了过来,李嗣业猛地跳起,对着他的脑袋一踢,使得杜规冲势受阻,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尚未站稳,下一脚已经踢来,他猛抓李嗣业的脚,这一踢却陡然变为了膝撞,顶在他的胸口上连连后退。
李嗣业再复一拳打在他的额头上,身躯如山崩向后跌倒,本来已塌落一角的土坯墙轰然倒塌,掀起了黄尘滚滚。李嗣业一手用袖子扇着灰尘,另一只手探下去把他从废墟中拽起,左臂斜抱着他的肩背,右拳击打在胸口上,连着三拳全打一个地方。
“砰!”
“别打了!校尉饶命!”这是杜规的惨叫声。
“砰!”
“饶……!呕!”他气血翻涌,口中竟然泛起了白沫。
“砰!”
杜规的胸口发出了咔嚓的骨裂声,围观军卒纷纷侧目不忍直视,李嗣业将他扔到地上,拍打着手掌上的尘土说道:“论切磋,你学艺不精,自取其辱,活该骨折。论刑律,你殴伤同袍,致人折齿,本该入狱徒一年,但本校尉法外开恩,准了你三个月的伤病假!”
申长史站在他身后脊背发寒,他算是再一次判断失误,这李嗣业非但不是易于之辈,而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李嗣业立刻回头高声喝问:
“左右旅帅何在!”
两名戴着幞头的军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迅速推搡进人群,来到李嗣业身前弯腰叉手。其中一人赔罪道:“李校尉,卑职程吉昌来迟!我的部属杜规目无法纪,聚众斗殴,冒犯了校尉,这是我的失责,还请校尉责罚。”
另一人愣了一瞬,随即也叉手道:“校尉恕罪,我的人也参与了斗殴,也请校尉责罚。”
李嗣业低头看了看这两人,身高骨架均差不多,头戴四脚幞头,穿着褐黄发白的袍子。先说话那程吉昌叉手低头的同时,还能够瞟起眼角窥视李嗣业的举止反应,必定是心眼活络讨巧之人。另一人中气十足,声音沉稳,倒显得问心无愧。
他之前有听说,军中有欺生行为,新来的长官上任,总要被试试胆色能耐的。杜规这种刺头在唐军中并不缺少,他受指使负责在前面表演,旅帅在背后等待时机。
按照预定好的剧本,杜规闹事,李嗣业前来管束,被顶撞得驳了面子,下不了台。然后旅帅登场,杜规登时像小狗似收了气焰乖乖蛰伏,展现出旅帅的震慑力。
这就是给新任官吏下马威的套路,一来向李嗣业摆明,你在团里镇不住场子,只有依靠我才行。二来也是警告上级,不要插手他旅帅队伍里的事情。
谁知道这新来的校尉上场不讲官面路子,竟然亲自动手把演员给打残了。他们刚琢磨着如何收场,却又被李嗣业一嗓子喊了出来,只好硬撑着把预定的套路给演下去。
李嗣业明白这一点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