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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茹月的叙述中,人物、时间、地点一样不缺,而且十分详尽,一时间引得围观之人诧异不已,和旁边的人讨论、询问起来。
“你识得簸箕村的人么?”
“你去过清斗崖收药材,听说过有个叫陈姝的小娘子不见了么?”
“好像是听说过。”
排队的人群中,一个身穿打着补丁的布衣男子挤了出来,着急的问道。“这位娘子,你说的牧荷,可是左眼下有一颗痣?”
柳茹月想了想,指着右眼眼尾处,“不是左眼,是右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绿豆大小的痣。”
那个男人呆愣了一刻,呜呼一声跪在地上,同样开始叩头,然后从怀里摸了路引递上,“军爷,这位娘子说的话是真的,这是我的路引,我就是簸箕村的村民关一文,牧荷已经失踪两年了,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了她的消息。”
人群中,又有个背着一背篓草药的男人被人推了出来,犹犹豫豫的跪在地上,“军爷,我……我是清斗崖的村民,我们村基本都是卖药为生,我今儿也是来县城卖草药的。
我们村的确有一个寡妇名叫陈姝,她失踪一年了,她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都在吃我们村的百家饭,村里一直都说陈姝是受不了苦日子跟着男人跑了,那么狠心,连孩子都不要了,可怜见的,原来是被人拐卖了,害得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着实可怜,您一定要把陈姝救回来啊,孩子不能没有娘!”
人群哗然,“真是闻所未闻,太平盛世,竟然还有士兵作出这样的事,把人家有路引有户籍的良妇当作流民贩卖!”
“这比那些人牙子还可恶啊!”
“你们发现没,他们贩卖的娘子都是家中没有男子撑家的绝户,看样子,他们都是查过人家底细,不是临时起意的啊。”
“哇,那他们平时岂不是看到哪家娘子独自一人进城,就去调查人底细了?那现在被他们盯上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有多少。”
听到这话,人们害怕起来,谁家还没有个长相俊俏的小娘子,进一趟城没了,那可怎么办?
大家伙儿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作揖,“求军爷查清事情真相,救出被这两个人卖掉的良妇啊!”
“请军爷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柳茹月也没想到今日是赶大集的日子,各村的人都会有人来县城买卖东西,所以人群里刚好有这两个小娘子的同村。
她只是觉得事情发生在城门口,传播范围大了去了,这事儿,就算这个军爷想捂住,也不可能。
现在有受害者同村在,事情就更好办了。
而她路引的事情,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一会儿就是要咬定这两个人把她的路引扔了,本身,她也不是遭了灾到处乱窜的流民。
不止柳茹月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就连张小六和王五也吓到了,这事情他们做得十分隐秘,抓个把流民,谁会在意?
守门的,谁还没抓几个流民卖了换钱了?
他们抓的都是绝户或者长途跋涉路过桐县的女子,且都是私下里抓的,这种人失踪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报案。
即便有人报案那又如何,登记在册的流民,都是经验证“没有”路引在身的,怪不到他们头上,他们是按照朝廷规定办事。
张小六心理素质差很多,柳茹月说出来的信息如此齐全,一查一个准儿,他也没有能力去杀人灭口,吓得一股屁坐在地上,“岳百户,百户大人!不是我的主意,都是王五,是王五让我做的,我一开始不想的,可是,可是他带我去赌,我输了好多银子,我急需用钱……”
王五愤然抬头,看向这个背后捅刀的家伙,如果这孬货不交代,说不定百户大人会为了军队声誉帮他们抹平,现在他被一吓就什么都交代了,这么多人听到了,谁也保不住他们了!
“没有上过战场的孬种,一吓就认,老子被你害死了!酒你没喝?青楼你没去逛?逍遥快活了,你就把责任全推我身上了?”
“五哥,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先做的,我不愿意,你还威胁要杀我,我害怕,你上过战场,浑身杀气,我能不怕您么!”
围观百姓轰然闹了起来,“竟然真有这样的事!”
“他们太无耻了吧,本应保家卫国,却为了银子贩卖良家妇人,简直畜生不如。”
岳百户充满阴霾的视线从狗咬狗的两人身上扫过,闭了闭眼,又看了趴在地上一脸后怕的柳茹月,一挥手,“缴械,把他们两抓了,回营审问,若是事情属实,军法处置!”
其他士兵过来,手脚麻利的将王五和张小六的兵器缴了。
第3章、军爷威武
张小六毫无抵抗的想法,束手就擒,王五虽然想抵抗,但这么多士兵涌过来,都是行伍兄弟,功夫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人少干不过人多,他也很快就被绑了。
“军爷英明啊!”
“军爷威武,替我们百姓铲除祸害!”
在一片赞美声中,岳百户转身对柳茹月道,“你跟我们去军营,等这个事情查清楚,就放了你。”
柳茹月已不是上一世此刻还没见过世面、不知世道险恶的天真村妇了,当即便大声拒绝,“我不去。”
岳百户危险的眯着眼,上过战场之人带着杀气的威压朝柳茹月碾来,一时间震得柳茹月满头大汗。
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他手底下的士兵犯了错,往她身上撒什么气,这更坚定了她不去军营的决心。
她不能折在这里,她的孩子们还等着她,柳茹月握紧拳头,掌心的刺痛感让她在这个军爷的威慑下,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扬起脖子,眼神丝毫不退让的据理力争,“民妇不懂军营是如何审案,我只知道贩卖人口的案子,应该由知县大人来判案,毕竟被买卖的小娘子,都是桐县人氏,你们军营自己人审自己人,谁知道你们会怎么审?”
大胡子遮住了百夫长的表情,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是怀疑我会包庇他们两?”
柳茹月并不是巧言能辩之人,她上辈子基本上都是埋头苦干,很少时间说什么话,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和她这个面上有丑陋疤痕的人交谈。
她知道,若是这个答案回答的不好,民意也保不住她了,这军爷已经对她不耐烦了。
她绞尽脑汁,眼神一亮,“我一个外人,也知道军营是禁止女人进入的地方,一旦有女子违令,杀无赦!你让我进军营,是何居心,是想利用军令斩杀了我么?一旦我进入军营,我是生是死,大家都无从得知了。”
这话,让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
“是啊,这小娘子说得对,这军爷只是一个百夫长而已,就算他没有坏心思,他职位虽不低,却也不太高了,带一个女子回去,上官要军令处罚这小娘子,他也保不住啊!”
“是啊,若是上官为了声誉,要保那个人,利用军令斩杀了这个证人,我们也不会知道,谁敢擅闯军营啊。”
“这个事情,还是让知县老爷审更好。”
“不然,很可能搞一出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戏码。”
听着周围的议论,岳百户的脸都黑了,他算是体会到了刚才张小六和王五对上这个女人之后百口莫辩的无从感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去县衙。”
对方已然松口,她若是还不答应,对方就会失了耐性,但柳茹月还是加上了一句。
她半蹲双手扣住挨在左腰处行了一个礼,“谢过这位军爷不计较民妇的疑神疑鬼还要主动护我安全到达县衙,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命就全靠军爷您来保护了。”
对着岳百户越来越难看的脸,柳茹月挤出一抹笑继续道,“哦,还有牧荷、陈姝、黄财主,若是我们任何一个出了事,恐怕都会被别人误会是您保护不力,或者杀人灭口,到时候您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冒着这样的风险,您也要护着我,您真是个大好人,也不知恩公叫甚名谁?好让……十娘牢记于心。”
围观群众听得懂她言下之意的人早已经为柳茹月的胆大妄为捏了一大把汗,敢这么要挟、质疑军爷,当真不要命了。
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别说她只是一个村妇,被这些找个理由弄死太轻松了。
岳百户神色莫辨,最终怒极反笑,“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锦城守备军桐县戍军营百夫长岳无逸。”
他态度坦荡,倒是引得百姓纷纷叫好。
“秦彪、苏安,你们两护送十娘去县衙,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直到这案子审理结束。”
“是,岳百户!”
“得令!”
两个身材健硕的士兵从行伍中走出来,一左一右护在柳茹月身边。
柳茹月再次行礼,无言,转身带着两个士兵朝桐县城门走去。
岳百户点了人继续值守城门,便带着士兵押着王五、张小六回了营。
回到自己帐中,岳无逸冷着脸沉思片刻,即刻叫来亲信,下达密令,“去查那个十娘的来历,晚饭之前,把她资料放在我案上。”
“是!”
亲信迅速离去。
岳无逸背着手,脑子里回忆着那个身形狼狈、青丝粘着干涸泥巴、满脸尘土也难掩姿色的倔强小娘子,虽畏他怕他得小腿打颤,冷汗直流,却依然敢直面他宛如杀神一般的狠厉眼神。
就算是军中的千户,也少有敢和他动怒之时对视之人。
“十娘,我如你意愿告诉你姓名,你却敷衍的给我一个没有姓的假名,好样的,有胆色,你最好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不然……”岳无逸冷笑着活动手指,摸上了腰间的刀,这是一柄杀敌无数的刀。
柳茹月在秦彪、苏安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为简朴的县衙添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