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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天色已晚,虽然他现在只有七八岁,但他那颗大老爷们儿的心还是让他觉得,这个点儿留在女人帐篷里很不合适,听得阿瑟招呼,白景源立刻就从了。
离开前,想起这是在别人地盘上,他又特意学着黄钩他们,对着上首的任袖还有任沂作了个江湖气十足,不伦不类的揖,口称“那便打扰主人家了”,就跟着阿瑟退了出去。
“嘶此子,竟像是不通礼仪?”
平日里惯会装模作样的任袖,这会儿都忍不住露出惊容来了!
实在是白瞎了啊!
不懂雅言,满口土话,不通礼仪,却又满身贵气,感觉就跟个大美女叉着腿坐在大街上抠脚一样,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任沂听得她问,脸上的嬉笑立刻收起,坐姿也端正起来。
这是从姐妹状态,调整到主从姿态了。
知道她要说正事了,任袖放下手中漆盏,也换了坐姿,做倾听状。
“大泽野人言,此子生于大泽!”
任沂表情凝重。
“哦?”
任袖挑挑眉,一脸“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生于王族,岂能不懂其中道道?她们任家先祖还说自己是石头成精呢!除了那些愚民,谁会信这个?
严肃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任沂翻了个白眼,放过酸疼的腿,再次恢复随意的坐姿,没好气道:“起初我也怀疑这是有人设计,可接触几天下来,倒是发现许多细节。”
“还不细细说来?阿姊,你当知此子落于吾手,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么心急作甚?你看我这一身?还有人样吗?辛苦大半月了,好歹让我吃顿饱饭,再好好洗漱一番可好?”
再说人都带回来了,这么着急干啥?
刚急着把人带给她看也就罢了,现在白景源都下去安顿了,她好歹是个手握实权的将军好吗?这么脏兮兮的,大半夜还饿着肚子,不难受吗?
“那你快去!今晚我俩一起睡,待会儿你再细细跟我说!”
原本她是要带着孩子去齐水城的,结果现在停在半路进退两难,最近她和后殳僵在这野地里,都快成斗鸡了!现在总算看到事情有了转机,她怎能不急?
见任沂老大不乐意,一副“我想睡觉,不想和你开卧谈会”的样子,任袖高声呼唤宫人:“芦芦!还不快带你家将军下去洗洗!庖彘何在?快些整治些好饭食!把这贪吃鬼喂饱了吧!”
芦芦是个十来岁的女童,听得任袖唤她,便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拉着任沂蹭得油光发亮的袖子就往外扯:
“将军再不洗洗,芦芦都要被熏晕过去了!将军回来,芦芦就让烧水的起来了!这会儿正好哩!”
任沂也不生气,摸一把芦芦的头,被她嫌弃的躲开,不由哈哈大笑,起身出去了。
任沂那一身,怕是没有一个时辰洗不干净,任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时怀疑白景源的来历,一时期待着这是上天的怜悯
先王已去,独子又亡,她不打算改嫁,自是没法再生一个,白景源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收敛起来的野心瞬间膨胀!
正万分煎熬的捏着颗软糯的点心一点点的咬,就见阿瑟撩开帐门,跑到榻前跪下,眼带惊慌唤她:“公主!公主!”
“为何如此慌张?”
阿瑟性格沉稳,见她如此,任袖瞬间翻身坐起,抓住了她的胳膊!
“公主!他!公子他说他姓白!”
“白?”
公子白因打小肤白胜雪得名,现在来了一个与他长得这么像,姓白的小童?
任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果真是有谁在算计她吗?
第15章 季家家将
见王后盯着昨日刚染好的指甲发呆,阿瑟知道她在思考,也不出声,默默寻来毛氅为她披上,又让侍者换了火盆,许久才听到她问:
“他说他姓白?”
阿瑟肯定的应了:“是,他说他叫白景源。”
因为听着古怪,阿瑟还确认了两回,的确是叫这个。
寻思许久,任袖实在想不起来有哪个世家是出自白姓的。
若是以白为氏的,倒是有几家,像是祖上封地或者官职与白沾边的,祖上有人以白为名的,都有可能。
比如她死去的儿子,若是成年后没有继承王位,而是分封出去,待他死后,他的后人没法以芈为氏,说不定就会以他之名白为氏。
“可问清了是哪家的?”
“他说他不知道,一醒来就在大泽之中,被黄钩捡了回去。”
任袖不动声色,阿瑟也不知她到底信还是没信,继续道:“奴奴替公子沐浴,初时他不习惯,想要自己来奴奴为公子沐发,见头发极好,有意试探,他却不辨浴发香膏,对香料也不了解之后穿衣,奴奴故意拿来侍者青衣,公子夸奖色美”
女声沉稳低沉,说了好久才说完。
任袖听完,不由皱紧了眉。
贵族有数不尽的奴仆可以差遣,沐浴这种事,怎会习惯自己来?贵族从小耳闻目染,又有专人教导,怎会不辨香膏、香料?还有穿衣,青、绿乃贱色,他却夸其色美?
一件件一桩桩,都古怪极了。
可若说他不是贵族,那么细滑光亮的头发,还有那一身细嫩肌肤,普通人又怎能养得出?
这还是在大泽中生活了好几个月,不曾悉心呵护,若是好生将养一阵,怕是风仪更甚。
白景源身上的矛盾点实在太多了,任袖在那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盼着任沂快些回来,好把事情与她详细说说。
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任袖实在心焦,竟直冲任沂沐浴之处!
可想而知,当任沂舒服的泡在澡桶里,眯着眼等着宫人为她搓洗头发的时候,突然看到站到面前,眼巴巴望着她的王后,会有多么无语。
任袖一贯脸皮厚没节操,才不会在乎她的嫌弃,甚至还挽起袖子来了句:“阿姊,冬夜天凉,耽搁太久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竟是打算过来给她搓澡!
任沂不理她,面无表情的换了个方向,宫人跟着嬉笑着绕了一圈。
任袖也不恼,立刻做解腰带状,作势要往澡桶里跳!
任沂气得脸都红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这么一会儿都不能等吗?!”
见她着恼,任袖也不回话,只冲着她笑。
沂的母亲去得早,她是和任袖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俩感情极好,见她这样,实在没办法,任沂只得催着奴儿动作快些。
白景源并不知道,他不过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引得任袖翻来覆去的猜。
他这会儿已经洗完澡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厚衣裳,待在一顶舒适的皮毛帐篷里,就着香喷喷的肉酱吃小米粥。
等他吃完小米粥,边上绘着鱼纹的漆盘中,还有一粒挂着白霜的柿饼在等着他。
这么久终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脸上抹了润肤的脂,头发也在炭盆前烤干,抹上了淡香的发油。
这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若是穿越前,他或许还会挑三拣四,嫌衣服旧,嫌饭食粗陋,但在大泽里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之后,他觉得现在就像上了天堂!
说来也怪,生死看淡之后,跟着身份不明的任沂,大半夜穿过好几重岗哨,见到任袖这个被侍者包围着的陌生人,他却一点都不害怕。
想当初刚穿越那会儿,一个黄钩就让他成天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起来就跟另一个人似的!
管他呢!不过一死!
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态。
这种感觉很奇妙。
类似某种情绪达到极点之后的超脱感。
就像小时候他看到爷爷用火柴点雪茄,他觉得火柴一划就燃好有趣,很想学,却又怕得很,等他终于成功的划燃一根,只觉不过如此;就像他学骑马,第一次坐到家中特意为他准备的那匹小母马背上的时候,他吓得连哭都不敢太大声,到了后来,也就那样;就像开车、蹦极、潜水、开直升机
现在的他,有点像是在参加一个稀奇的旅行团。
用一种平淡的态度,来接受这陌生的一切。
别人问他来历,若是乐意,除了实在难以取信于人的穿越,其他的都实言以告,反正信不信不关他的事!
若是看到没见过的事物,他会多看几眼,却不会太过好奇。
别人待他好或者不好,他也不在意。
遇到不懂的事,也不会尴尬。
大大方方的,想学就学,不想学就装傻
大概每一个纨绔,都很擅长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感觉每多活一天都像是赚到了!
“公子!你要吃糖吗?”
小童儿很可爱,一点也不拘谨。
白景源穿越前总觉得古代的奴仆都是很卑微的,结果今日所见,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这些小童儿机灵的同时,往往很调皮,连主人的玩笑都敢开,他们很能干,有时候却会缠着主人要果子吃,会主动与主人闲聊,甚至还会对着主人耍脾气,看起来就像一家人似的!
见那童儿蹲在榻前厚厚的毛皮上,伸着脖子望着案上碟子里那块黄黄的糖,眼里全是渴望,白景源嘻嘻一笑,伸手捏起那块糖,就塞进了这个名叫鹿儿的童儿嘴里。
“啊我要睡觉了,不吃糖,请你吃好不好?”
鹿儿嘴里包着糖块笑眯了眼,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咧的老大,快乐几乎溢出来!
见他一个劲儿的点头,白景源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你家主人待你真好!”
有仆妇跪着进来,没发出丁点声音,收了空碗空盘,就又悄悄的退出去了。
鹿儿骄傲的挺挺胸膛:“那是自然!我家上数三十代都是季家家将!公主自是待我极好!”
家将与部曲、侍者、奴隶相比,地位更高,他们大部分都是本家旁系后裔,只比从人地位低,主人家自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