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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泓不敢怠慢,连忙将一沓词纸规规矩矩的放在棋桌上,然后肃立一旁,还不忘给妹妹挤了挤眼,惹得裴佳翻了个白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围帐里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一直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看了大半词作的王老头才显得很是疲惫的揉了揉眼角叹道:“湖州也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却没想到这些士子竟然如此……如此鄙薄。”
裴泓心里面咯噔一下,连忙道:“王伯可是没有中意的词?”
“《长相思》这么简单的词,老夫这些看过的里面十篇倒有九篇狗屁不通,剩下的一篇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硬堆词藻而成,当真是让老夫失望,小佳啊,看来你爹拜托伯伯的事难办咯。”
裴佳俏脸一红,啐道:“王伯伯这是为老不尊,小佳年纪还小,还不想谈儿女之情。”
王佥事把脸一板道:“都是你爹惯的,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眼光高些配得起你家的门楣,可太高了未必是好事啊,岁月蹉跎,若是能有良缘,一旦错过没准就要悔恨一生。”
裴佳不说话,她也知道王伯伯说的是实话,现在她爹还能宠着,可再过三四年,她年近双十,要是还没有婆家……
“王伯,这后面的词作还看吗?”裴泓适时上前岔开话题。
“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老夫既然来了,自不会半途而废。”说完这话,王老头又拿起一张词纸。
‘爱悠悠,恨悠悠,爱恨两难几时休?莫说与人忧。历春秋、误春秋,渐老朱颜人难留,梦里似旧游。’
“有点意思。”王老头笑道:“若是老夫在前头看到这篇词,那此词多半会被扫进纸堆,现在嘛,就勉强录了。”
裴泓连忙把这词接过,然后抄下名姓,心里面还在庆幸,要是王老头眼光太高,最终一篇词都没看上的话,那他这飞英诗会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接下来又有十几篇被王老头给扔了……
‘晚霞红,月当空,繁星点点缀苍穹,婵娟谁与共。南风弄,莲叶动,独自芬芳无人宠,依然把香送。’
此时王老头手里拿的正是田文的大作,看了一遍后微微点头道:“这篇不错,不错,记下。”
裴泓连忙记下田文名姓。
‘一更寒、两更寒,窗外蛙声阵阵喧,相思人未眠。别亦难,见亦难,欲上青天催月眠,一帘晓梦残。’
“这篇也还行,留下。”说完,王老头又拿起一张,朱厚炜和田文、范韬一桌,词纸自然也是一起被收走,现在田范二人的词作看完,自然而然便轮到了朱厚炜的抄袭大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好!好!好!”王老头陡然间拍案而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裴家兄妹吓了一跳。
“王伯伯可是看到中意的词作?”裴泓小心翼翼问道。
王老头哈哈笑道:“何止是中意,能得观此词,本官这趟诗会就算没白来!”
裴泓也激动了,赶紧取过朱厚炜大作读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道:“长相思,相思意,外间的士子多半都会描述男女之情,然而此篇却是在描述出征将士的思乡之念,当真是好,妙到毫巅啊。”
王老头捋须赞道:“没想到湖州府竟然还有这等诗才,老夫且看看是谁……朱福?朱福是谁?”
裴泓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名字也陌生的很。
“看来不是湖州士子。”王老头笑了笑,是不是湖州士子无所谓,他是浙江提学佥事,管浙江学政,只要朱福是浙江的就行。
这一刻王老头彻底动了爱才之念。
如果说朱厚炜的词是山珍海味,那后面的简直和猪食没什么区别……
王老头也是兴趣索然,又随意点了几人,凑了十名士子后就摆了摆手让裴泓离去。
外面的士子都快等的不耐烦了,不过谁也不敢将怨言说出口,现在一见裴泓出来,精神顿时一震,那感觉就好像是府试的时候放榜一样。
“诸位才俊稍安勿躁,王大人已经将诸位的词作一一观阅,最后从中选出十首……”
才十首?两百多士子顿时有大半萎靡了下去,如果能选四五十首,没准还有机会,要是仅仅只有十首,那些自认写的不好只是抱着侥幸的士子顿时没了奢望。
“十位士子分别是苏州朱福……”裴泓念完道:“有请刚才点到名字的才俊来前排安坐。”
原本坐在最前排却没能被选中的士子纷纷苦笑离开,这时候还待最前面,就是典型的自找没趣了。
第18章 可惜了
“这位公子面生,敢问可是朱福朱公子?”裴泓对着朱厚炜问道,纯粹是废话,因为其他九位士子他都认识……
“在下正是朱福。”朱厚炜起身拱手回礼。
“朱公子好诗才,刚才王大人读了朱公子的词,直言不虚此行。”
这话一出,被邀请的另外七名士子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田文和范韬还算正常,因为朱厚炜的大作,他们已经拜读过了,结论是自叹不如。
“惭愧,惭愧,王大人谬赞了。”
裴泓笑了笑没接话,因为要是继续说下去,就难免冷落了其他九人,这对于士林而言很失礼。
“诸位,王大人的第二道题是作诗一首,不出题名,但诗需是情诗,诗韵要以哀怨、婉约为主……”
题型出了,不论是入选第二轮的还是被淘汰的士子都傻眼了,要说写情诗那还真不算个事,可要写的哀怨还婉约?
这哪里是男人能写的诗?李易安这位婉约词宗来才能驾驭吧。
而且王佥事大人年过半百,先前出题《长相思》也就罢了,现在又要写情诗,在场的士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题目压根不是王大人出的,真正的出题人应该是裴佳,只不过没办法证实罢了。
除了朱厚炜外,其余九位都在冥思苦想,可写诗作词这玩意靠学识靠天赋靠感悟,要是一般的还能东拼西凑,让一群大老爷们玩哀怨,简直就是难为人啊。
不动声色的朱厚炜差点没笑疯,写诗他不会,写词他连各种词牌什么格式多少字都记不全,但是他会抄啊。
情诗?哀怨?小菜罢了。
“朱公子为何不动笔?”裴泓见其他九位士子哪怕憋红了老脸却已开始挥毫,而朱福却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忍不住出声问了句,不过问完就后悔了。
朱福才多大?看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哪里会懂情情爱爱,没有经历过如何能写情诗,还是哀怨的情诗,题目确实是他妹妹出的,可这一刻裴泓觉得自家妹子不厚道,这纯粹就是为难人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堪称纳兰性德第一名诗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被朱厚炜喃喃念出了口,念完,朱厚炜的眼角竟然落下了一滴清泪。
啪嗒……
正在挖空心思编哀怨的几位士子彻底傻了,这诗一出还比个屁啊,比下去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啊。
“朱兄大才,田某远不及也,告辞。”说完对裴泓拱手后潇洒而去。
田文走了,其余八位也觉得没脸继续待下去,于是纷纷拱手告辞,现场留下的反倒成了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的士子。
能来参加诗会的士子真正出自寒门的并不多,所以这奖赏除了前三对他们而言还有些吸引力以外,第四到第十也就那样。
朱厚炜这首诗哀怨至极,就算放在历史长河当中去也必然能散发出耀眼的光彩,他们继续作诗,只会更加丢脸。
对于书生来说,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脸,因为书生的脸面就是文名。
那边裴泓已然将朱厚炜念出的诗给一字不漏的写在了纸上,然后极速冲进围帐递给了王老头。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好一个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此等才子若是春闱,取功名不过探囊取物,就算一甲留名也是不足为奇。”王老头彻底激动了。
说完这句,王老头的目光看向裴佳笑道:“丫头,你爹让老夫来的用意你心里面也清楚,听伯伯一句话,若是你能成为这朱福的新妇,此生荣华,指日可待!”
裴佳脸色顿时红如彤云,不过这首诗她也看了,写的真好,真不知道一位男子是如何能站在女子的立场写出这般哀怨的诗来的。
难道是天纵之才,诗仙转世?
“把这位朱公子请进来,老夫当收此俊才为关门弟子!”
裴泓二话不说立即回转,出了帐幕却不见朱厚炜踪影。
“朱公子呢?”
“走……走了。”仆役结结巴巴回答,到现在也没明白朱厚炜为什么要走。
“走了?”裴泓满眼都是不信,拔了头筹可是能成为王大人的学生,仕途不敢说,这科考中举几乎板上钉钉,而且他还特意放风出去,说他爹有意为女觅婿,这才引得士子们趋之若鹜。
可朱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这算什么?
看不上布政使家的千金?对成为提学道佥事的学生不屑一顾?还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裴泓不知道,但他知道,朱福这一走,他这飞英诗会就成了笑话,连带着王佥事也落了脸面,你想收人家当学生,人家却没看上你……
还有布政使衙门,人家也没看上……
裴泓想吐血……
“走了?”王老头也楞住了,旋即笑道:“恃才傲物,没想到此子文采斐然,这身上还长了身傲骨,也罢,你去打听打听这朱福落脚何处,老夫亲自登门!”
裴佳兄妹都他么震惊了,一省提学亲自去登一位秀才的门,还是为了收学生?
这要是传扬出去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