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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了眼身后,发现本队一百羌兵,两轮过后,就已经倒下了十几个了,其余的也基本上都挂了彩。
他咬咬牙,觉得自己也许撑不过今天了。
心中闪过母亲的面孔,还有早已经模糊的父兄的样子,这个少年想哭。
两支投矛全都投完,没有命令,他们没敢出阵去捡。
突然,欢呼声传来,原来吐蕃人没有再冲,他们退了回去,越退越远,回到阵前,相距数里。
“捡回投矛,救治伤员,抓紧休息。”族叔高声喝令着。
康洛也跟着咧嘴欢呼,这是第一次战斗,他们胜了,虽然他知道也许吐蕃人随时会再冲过来,可毕竟他撑住了第一轮,活下来了。
噶尔芒相松囊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了。
刚才这轮试探,已经试探出了许多东西。
羌兵摆下的这个军阵,确实很有两下子,居然两边精锐骑兵护住两翼,中间的羌人下马结步阵,以长矛盾牌列阵防御。
“有些奇怪,他们两边强,中间弱,边上骑兵最强,中间的步兵,也是两头强,中间弱,这是不是有古怪?”
僧果米钦疑惑。
芒相松囊刚才也看出来了。
“会不会是陷阱,前面故意摆了些老弱,引诱我们攻击中间,其实就前面一点是诱饵,实则后面全是精锐彪悍之兵?”
“很有可能,这处战场位置开阔平坦,但一面是河一面是山,也没有伏击的可能,兵马都摆在战场上,一目了然。羌贼们的军阵,不合常理,所以确实很有可能是陷阱。”芒相松囊得出结论。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刚才的试探,他们也发现这些羌兵确实比预料的要强许多,反正刚才几千吐蕃骑兵试探性的攻击,并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在阵前丢下了三百多具骑兵的尸体,却连一层防线都没撕开。
“休息一会,再试一次,这次把两翼也试探清楚,必须得在赞普大军到来,汇合发起真正进攻前,摸清羌人的底线,不攻则已,一攻必须攻破,我们没有太多机会,唐人就在后面穷追不舍!”噶尔忧心忡忡。
第1094章 突破
八月仲秋,天气凉爽。
本来这是吐蕃最喜欢的用兵季节,这个季节天气凉爽,不冷不热,战马肥壮,甚至还能就地补给,易于掠夺。
可偏偏此时,那轮已经半圆的明月之下,从后方急速赶来的松赞干布登高远望,看着前方那山与河之间的无数火光,却沉默着,满面愁容。
十万羌军夜晚点起篝火,席地而坐,依然保持着白天的阵形,没有后撤回营,没有休整,就这样燃起篝火待命备战。
这架式,哪有印象中一触即逃的羌落模样?分明就是东方大唐的精锐之兵啊。
赞普沉默不语,肃立良久。
“你们白天没有仓促强攻是对的,这些羌落确实不一样了。”
噶尔芒相松囊充满担忧的道,“没有看到有陇右、青海唐军官兵的旗帜,却反而看到了松州几员大将的旗帜,刘兰成、丘行恭、韩威、郁孤尼的将旗都在。我怀疑其中有诈,那几员松州大将不可能绕到我们前面来,更可能是陇右的唐将,有可能是旅贲四将来了。”
旅贲四将,指的是曾在东宫任过旅贲中郎将的几位陇右大将,他们在上次太子讨伐吐谷浑一战中更是表现抢眼,一时勇名天下皆,这四人还与苏定方曾并称为秦琅麾下东宫五虎将。
席君买、高侃、高甄生、梁建方,如今皆是陇右的都督兼军使,各镇一地,陇右距离此处并不算太远,既然羌人都能早早的集结起来埋伏于此,那么陇右唐军来了也不稀奇。
相比起松州刘兰成几将,他更愿意相信来的是陇右唐军,甚至还有青海的吐谷浑部兵,否则实难以相信,就党项诸羌,怎么可能有如此精锐彪悍气象,他们能凑起十万人这不稀奇,问题是怎么能有这等精锐气势?
所以唯一解释的通的,便是这打着党项三羌的十万人马中,可能有许多陇右、青海唐军,甚至是吐谷浑兵,而且还不少,起码也得有两三万人。
“机会只有一次,我已令后军全速星夜赶来,天亮前能到,稍休整一下,便可发起进攻,大相准备怎么打?”
虽然赞普和大相君臣都认为对面羌兵中,极可能掺杂了陇右唐军,甚至可能还有关中河西的唐军加上吐谷浑兵,甚至可能占了小半,但如今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算对面十万全是唐军,到了这份上,也只能拼死一战了。
噶尔白天反复试探了许久,大致已经摸清了一些羌军阵的情形,这个时候虽然对面混沌一片,看不清楚真切,但还是简要的跟赞普讲述了一遍。
“羌军选择此地布阵设防,而不是在更西边狭窄的河口处,估计也是仗着有了陇右等唐军,他们摆下的军阵极大,三线战阵,战场纵深十里,依山背河”
“对方把最精锐的轻骑放在两边,肯定是要保护侧翼,不让我们迂回包抄分割他们,中间弃马步战,这就是一个死守的打法,我建议是集中我们的精锐力量,以披索子甲的重骑为前锋,避实击虚,集中精锐突击敌军中间薄弱处,一直往中间突破。”
“重骑在前,轻骑在后,然后其余部队紧随其后,一直往中间突,十里纵深虽然会很难突破,但我们兵力够多,有足够的冲击力,只要坚持,还是有很大机会突破的。”
噶尔的战术是根据他白天试探唐人军阵虚实做出的,既然对方据险要的山与河而扼守这条十里宽的河谷通道,把最精锐的放两边,弱的放中间,还弃马结阵步战,这就是死守硬打的一个战法。
那么吐蕃军便也干脆就来个中央突破,不管其它,反正这狭窄的地势,吐蕃就算兵多,也确实没法两翼包抄迂回等战术,与其全面压上打,倒不如集中军中的重骑为前锋,如一把利刃捅进唐军的中央,只要后面轻骑等全都跟上,那十里纵深也不怕。
唐军在中间部署了约六万左右的人马,弃马结阵步战,十里纵深,占据约六里宽的战场正面,且还摆出了前突的新月阵列。
不过六万人摆出六里宽,十里深的阵地,军阵中间也还是留下了不少的空间,但这空间又相对较为狭窄,当他们弃马结长枪步阵的时候,对于撤骑兵机动奔袭的吐蕃军来说,这确实是相对较克制的。
吐蕃用兵,其实也没什么特点,就是喜欢集中优势兵力以众击寡,以强击弱,近几代吐蕃赞普的扩张战争皆是如此,主动出击,集结优势兵力,甚至通过机动等寻找机会,最后在战场上形成我强敌弱的局面,再一举拿下胜利。
眼前这局面,对吐蕃人来说有些不利,战场、时间等都不是他们能选择的,虽然数量上略占上风,可后面还跟着如附骨之蛆的不下十万唐军,他们因此只在这局部战场有些兵力优势,但整个战局却已经处于兵力弱势一方。
“僧果米钦提醒过我,说唐军这个军阵,可能是个陷阱,前方中军虽弱,但可能是唐人故意拿老弱羌人做诱饵,后面可能隐藏着陇右唐军精锐,一旦我们中央突破攻过去,可能会被唐军包围。”
“是有这种可能,但我以为,就算冒险也是必须的了,如果我们全面进攻,想硬击溃这十万人马,很难,就算能击败,估计我们到时也是精疲力竭了,而后面还有十万唐军精锐,有那位号称护国战神的秦琅在,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必须尽快突围。”
噶尔的意思很明确,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来歼灭面前这十万人马了,就算本有机会赢,也不能去做,因为那可能是要惨胜,到时会被后面赶来的唐军一锅端。
必须得尽快突破唐军拦截,突围而去,其它的都顾不上了。
也许唐军这个阵形就是个陷阱,就是要诱他们中央突破,但他们也必须得去打,因为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而且噶尔认为,即使对方真是个陷阱,但是以对方的兵力部署,两头强中间弱的安排,这也是唯一最好的突破机会,十八万吐蕃军以重骑打前锋,不管不顾的就往他的陷阱里冲,只要他们够强,那么唐人的网也能被冲破,然后直接突围。
虽然他也明白,若唐人真是这种安排,那么他们这种不顾一切的突围之法,如果真成功突破了中军,后面也极有可能会有很大部份人被围住突不出去的。
可起码能突出去大部份不是,甚至运气好,说不定到时羌人溃败,他们能够直接击溃羌人,然后全军大胜而去呢。
“我们必须赶在秦琅到来之前,完成中央突破!”
赞普咬牙道。
篝火前,康洛坐在地上,身上裹了件毡子,白天战斗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身上的箭伤此时也一阵阵的痛。
但他和同伴们都在沉默着。
这既是因为军规严厉,有巡视的轻骑在来回监督,也因为大家此时心头沉重。
白天这一战,让康洛明白了战争的残酷,曾经对战争的种种热血幻想,此时都不免黯淡。
但已经无法后退。
远处吐蕃人军中,不断有新的队伍赶到,据说吐蕃原本有二十余万众,在松州败了几仗,折了三万,然后刚刚在他们老家麦洼殿后的三万吐蕃人,又折了两万多,现在应当还有不下十八万。
白天仅是几千吐蕃轻骑前来冲击,他们就折了上千人,康洛这一个百人队,死了包括他族叔祖在内十七人,可谓伤亡惨重,而这还仅是对方的试探攻击。
明日肯定是决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幸存。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气氛也无比的凝重。
天终于慢慢亮了。
东方太阳升起之时,对面的吐蕃人已经汇聚了铺天盖地的队伍,他们在做战前的最后准备。
而在羌兵这边,大家只是默默的收起了毡毯,然后就地挖个坑解手方便,再填上土掩住,喝点水吃点肉干,就算准备好了。
康洛昨晚就在身边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