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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南下,却又在东海流求岛折腾了半年有余,前后掳掠的东番都有十几万,那水师这半年也越发的能战,不仅接收了许多战舰船只,也补充了不少兵员武器,如今三大舰队六个分舰队,每分舰队两千兵马,总共一万二千人马,现在浩荡荡的携带杀气而来。”
大胡子没作声。
屋内气氛渐渐凝滞。
窗外一声惊雷,然后雨点密集的响起,雨哗啦啦的下急。
许久。
大胡子放下手里把玩的一只青花瓷杯,笑着道,“一声春雷,雨润万物。这雨倒是下的好。”
“市舶司衙门里刚打听到的消息,朝廷将禁止外商船贩卖香料过广州,以后香料、珍珠、象牙、犀齿等俱只能在广州、武安州、交州三港交易,且必须由市舶司经抽解后和买。”
“若有违禁,番船携香料等北上,水师一经发现,将扣押船只,没收货物,并将船东船员定罪。”
大胡子怔住。
手一用力,手中那只轻薄如纸,晶莹剔透,青花幽蓝的杯子便碎裂开来。大胡子手一甩,碎瓷片甩落地上。
价值万钱的一个上等青花瓷杯,便这样毁掉。
“唐天子这是想独占香料贸易之利了?”
门口士点头,“没错,以后我们不可能再直接贩卖香料象牙等到海东诸国,甚至也不能再直接贩卖到扬州杭州登州了,更不可能直接运往长安。凡经海路到唐的香料象牙等这些奢侈之货,只能在交武广三港卖给市舶司,价格也是他们定,并且以物易物,他们会用唐货抵价,而且丝绸瓷器茶叶白糖这些好货只会占小部份”
“有些过份了。”大胡子道。
“这何止是过份?这是要断我们财路。我们冒着海上风浪,九死一生的来到大唐,结果现在却只能给大唐跑腿送货,大钱都让他们赚,我们只能赚点跑腿钱了。”
大胡子起身。
“这长安天子,难道不知道仅广州就有数万番人胡商?难道他们不知道在这南海之上,十条船里有七条都是我们番人的商船?”
士告诉大胡子,“冯盎被留在了长安,短时间可能回不来了。”
“陈龙树也被留在京师。”
大胡子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们的好朋友们是帮不上我们什么忙了,这唐天子果真是有备而来。”
“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吗?”
士捋了捋胡须。
“办法千千万,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除非你甘愿放弃眼前的这一切!”
“哼,我们在这里数百年的经营,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大胡子不满的冷笑,“你帮我联系一下鹰巢,就我说愿意出十万贯钱,希望他们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具体呢?”
大胡子又拿起一只青花瓷杯细细把玩着,“把制造麻烦的人解决了,麻烦自然也就解决了。”
“真正制造麻烦的是唐天子。”士提醒。
“不,唐天子远在数千里外的长安城里,真正的麻烦是那个秦琅。先把他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自然也就解决了。”
“我提醒下你,我们之前已经解决掉了不肯与我们合作的党仁弘与周绍范,我们甚至不得不杀了周绍范,但这已经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风险,秦琅是皇帝的女婿,是帝国的宰相,他不是一般的人,我们动他之前,得仔细考虑清楚后果。”
“后果?”大胡子恼怒,“我当然知道后果,但是他们先惹我们的,我不管这个秦琅是皇帝女婿还是帝国宰相又或是什么水师总督广州大都督,总之他来了我们绝对没好日子过。”
士沉默了一会。
“鹰巢能完成任务吗?”
“汉人总喜欢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万贯钱啊,你知道能买多少条海船,能装多少货物吗?能买下多少个贱命奴隶吗?”
“十万贯给鹰巢,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派出最好的人手完成这个任务的。”
“告诉他们,最好是弄成一个意外,不管是失足坠海,还是坠马,又或是马上风,总之最好是意外,不要给我搞的太过直接了。我出的是十万贯钱,希望鹰巢能对的起这个价钱!”
第795章 武帝城
“南武城有三重,都督府在最内的牙城,刺史衙门在内子城,又有外罗城,近年又新建番坊。”
广州市舶司使、广东观察使、广东常平使、广州长史、司马等一干官员出城到港口迎接秦琅。
广东道常平使贾务本,秦琼原配妻子的父亲,秦琅得喊一声外祖。他是去年到任的,负责广东一道的常平转运等事务,掌管一道钱粮财赋大权,是广东道的财神爷。
广东观察使韦保峦,名将韦孝宽之孙,袭滑国公爵,监察一道地方州县,察访官员政绩,实际上职权已经相当于明清时代的巡抚,为一道的最高行政长官,只是财税钱粮这块划归了常平司,而又无司法讼诉、军事兵马上的权力。
秦琅在海上的时候,已经特意让人整理了下广东官员的情况,知道这个韦保峦也是个纨绔,做为关陇名门六大姓京兆韦氏,却是个十足的草包。虽然韦家在北周和隋朝时是风光无限,但自隋到唐,韦家却只沦为了皇家的联姻工具,韦家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嫁入隋唐的后宫。
不是贵妃就是王妃,韦氏女很了得,但韦家的男人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韦孝宽何其了得,堪称战神。韦孝宽先后取了弘农杨氏、荥阳郑氏和河南元氏,生了七子一女。
得其门荫,七子一国公两郡公两县公,一县侯一县伯。第四子韦寿袭滑国公爵,生三子一女。长子早亡,剩下两子韦保峦和韦义节,一个是广州观察使、滑国公,一个是刑部侍郎、襄城郡公。
爵高位显,却是出名的草包。
当年大唐开国,兄弟俩投附李渊,被派去随驸马赵景慈攻打河东尧君素,结果两兄弟无能,临战懦弱,致驸马孤军作战被俘处死。此后兄弟俩再没带过兵,转为职,可偏偏凭着韦氏家门,还有韦家在宫里的女子们,硬是官运亨通。
一道观察使这么重要的官员,皇帝却选了韦保峦。
宫中得宠的韦贵妃乃是韦保峦侄女,他叔父韦总,生三子六女,其中两个封国公一个封郡公。韦圆成韦伯匡兄弟俩的女儿,皆入宫中,一为贵妃一为嫔。两人本来都在隋朝时就已经嫁人,后来都年轻守寡,李世民纳两人入宫,称帝后十分宠幸韦氏女,连带着韦氏族人也都跟着风光。
贞观改制,朝廷于州之上设道,又于全国设立数个大都督府和大都护府。
广州是东南要地中枢,故此以广州升为大都督府,节制两广,以亲王遥领,派重臣出任长史兼广州刺史。
又于广州设立市舶司,同时又以广州为广东道的治所,在此设立了观察使司衙门和常平使司衙门。
一座广州城,刺史衙门之上,还有观察使司、常平使司和大都督府三个上级衙门,又有市舶使司这样特殊的机构。
而如今,皇帝更直接让宰相出镇,亲赴广州担任大都督兼刺史,又加广东道观察使,东南观风俗使,水师总督,三广经略安抚使。
韦保峦面对着秦琅,有些笑的勉强。
广州虽在岭南,但着实富庶繁华,他这个管着广东一道官员的官,自然也是很滋润的,现在秦琅来了,他就要回京了,一时还真是万分不舍。
既是不舍,又有几分担心,生怕秦琅接任后,查出他屁股底下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对秦琅也是既妒忌又有些讨好。
“本相先前派人来传令,你们收到了吗?”
“收到,收到。”韦保峦赶紧道。
“那么,人都到了没?”
韦保峦面对着如同自己儿子辈的秦琅,听着那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却心虚的厉害,早春二月,却汗湿衣襟。
“到了部份!”还是贾务本接过了话,“岭南三道,不少地方距离广州确实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半月时间赶来确实不易。”
秦琅站在码头打量着雨雾中的广州城。
城有三重。
内外三重,几如长安一般,这可是难得的三环城了,一般的城既没这么多人口也没这种资格建三重城。
广州升格大都督府,才有这资格。
党仁弘和周绍范在任时,对广州加以扩建,特在外罗城的左右两边,各扩圈了一大片地,左边是番坊,右边是一片关厢。
两人规划的时候,都没有直接围着外城再建一圈,而只是东西两侧添了个耳朵,其实也是避免形制上逾越,毕竟广州虽为大都督府,可也大不过长安去。
广州一片繁华富庶的模样。
但秦琅知道,若广州真的这么好,皇帝也不会特意催他来,更不会让他担任一般只让亲王遥领的大都督之职。
这是授他全权,以方便行事,给的权力越大,越说明广州的问题很大,大到皇帝已经无法容忍,不愿意再徐徐图之,而是打算重拳出击了。
广州能有什么问题?
秦琅路上也在思考,以他对岭南的了解,广州的问题不是表面上的那些事情,而是深层次根子上的问题,这是影响未来几百年格局的根本。
说到底,广州的问题,其实不是广州城的问题,而恰恰是广州城以外的问题。是朝廷依然还无法掌控的岭南地方,是那些根深蒂固的汉酋俚帅们。
李世民已经不再愿意让岭南成为一个羁縻特区,他要改土归流。
党仁弘和周绍范都曾带着皇帝的深深期望,结果一个栽了一个死了。
水太深。
却也更坚定了皇帝沉疴用猛药的决心。
对于草包韦保峦的那点小心思,秦琅焉能不知,但懒得理会,他无意跟韦家翻脸开战,但也懒得应付这种人。
韦家其实也还有些精英的,在朝堂上依然是股不容小瞧的力量,韦挺也是如今中枢核心的一员。
更别说,皇帝的后宫里,韦氏女可也很有力量,枕边风吹起来也很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