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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天边勾勒出巨大的红霞。
终于,鸣镝声响起,清军结束了这一天的攻事。
张永年默然而立,想起长河畔追着自己叫嚷着“可敢与我一战”的粗笨大汉,他虎目间便泛起些泪花来。
“老子该给你多吃点”他自语道。
话音未了,一声嘶喊划破天空。
“报”
“禀大帅!建奴攻破墙子岭,墙子岭守将战死建奴入塞了。”
张永年猛然回过头。
视线望去,万里长城一道一道关隘,让人守也守不过来。
“将士们!随我杀敌。”张永年扬刀大喝道:“我们身后便是家乡父老,我们是最后一道长城”
对于张永年而言,他没有退路。
他提刀策马,从古北口赶向墙子岭,脑中不停回想着王笑临行前所言。
“今冬建奴必要入塞,蓟镇交给你,你身后便是京畿、便是千里平原、便是无数手无寸天的百姓我知道这一仗很难,但我会带骑兵突袭沈阳,你要撑到建奴回援,不惜一切也要撑住”
但张永年不知道的是,类似的对话在许多地方发生过。
王珍对高成益道:“一旦建奴围京,你不惜一切也要守住。我三弟已有安排,事情会有转机”
左经纶对宋礼道:“如王笑所言的转机未至,一旦京城城破,我们不惜一切也要带陛下南下”
钱承运将一封密信从蜡丸中取出,看过后放在纸上烧掉,上面分明写着:“如我事败齐王一至南京必死,南下时你要不惜一切将其留在山东”
王珠与吴培站在海边看了一会,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便看命了”
锦州城。
关宁铁骑只休整了一天。
王笑与秦成业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再次行军。他们抛下伤员,只带了两日的干粮,便领着关宁铁骑消失在锦州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天地苍茫,战后的小凌河畔一片狼藉。
王笑留下了刘一口。
说起来,耿正白在巡捕营任职多年,比刘一口更适合留守。但考虑到蔡家祯的宁远卫,王笑更需要刘一口身上的土匪气。
刘一口很郁闷,但再郁闷也只能听令行事。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他先得派人把绿营这些俘虏押走
一艘艘大船缓缓停在海边,绿营俘虏被剥了盔甲、卸了兵刃,由长绳捆着上了船。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到哪里,面对怎样的未来。
他们原本都是楚朝的军户,战败投降,剃了头,一切就已经变了。既有过要为大清朝效力的心思,也偶尔会想起关内的家人。
如今再次投降,他们失去了刀枪,也只好缩在黑暗的船舱中,麻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看着一艘艘船只离去,刘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等锦州城的步卒清理好战场,他策马进城,便看到了夏向维正在城中等自己。
“刘将军。”
“夏先生。”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夏向维便低声道:“老师留将军在锦州,并非为了守城”
“夏先生你就说怎么干就是了。你怎么说,老子就怎么干!”
“好吧。”夏向维无奈,缓缓道:“奴将逃至义州,必不甘心此次失败,定会再试探锦州。若宁远卫蔡家祯领兵进来,便很可能不是为了支援”
“所以你就我说现在怎么干?”
“等着。”
“哦。”刘一口瞥了夏向维一眼,心中暗骂:说了跟没说一样。
接着刘一口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办他得去把那个来自喀喇沁部落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名叫伊德勒的俘虏打一顿。
倒不是刘一口喜欢打人,而是王笑吩咐过让他打
惨叫声从伊德勒所在的牢里响起。
等刘一口拍了拍手大步走出去,夏向维便又缓缓踱步进去。
“刘将军又打你了?”夏向维叹道。
浑身是伤的伊德勒点点头,看着夏向维,眼中颇有些孺慕之意。
“吃吧。”夏向维将手中的饭菜推过去,道:“知道刘将军为何打你吗?”
“不知道。”
“刘将军的儿子和你一样年纪。唉,他是将门,其子自幼从军,结果死在你们喀喇沁族人手中”
夏向维缓缓说着,末了,他叹道:“为何要徒增这样的杀戮呢?都是罪孽啊。”
伊德勒问道:“那是我的族人不对还是楚人不对?”
“众生平等,只要洗掉罪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夏向维随口说着,转过身,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悄悄看了看。
那纸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麻麻烦烦的内容。
夏向维一行一行地再次看过去。
“创造密闭空间,营造孤立氛围简化信息渠道,灌输绝对真理建立权威唔,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声。
他收起纸,转过头看向伊德勒,笑问道:“你想当草原的王吗?”
伊德勒愣了愣,喃喃道:“我不想,我想跟在先生身边”
第492章 蔡家祯
夏向维从伊德勒的牢房出来,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从伊德勒被俘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其人心志变化之大只有夏向维最清楚。
哪怕整件事是自己亲手完成的,夏向维也有些吃惊于此。
上位者擅长操纵人心是不假,但这般有目的、有计划地改变一个人,细细想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可怕。
当然,伊德勒的成长环境并不复杂,外表看着凶悍,其实心思颇为单纯。这一套方法换在别人身上未必可行。
但夏向维还是感到有些压抑,他并不喜欢伊德勒看自己时那种狂热崇敬的眼神。
“办完了公事,也该去做些我想做的了。”
夏向维自语了一句,伸了个懒腰
一会之后,他又踱步进了一间牢房,这里关的却是董济和。
“见过董先生。”
董济和眯了眯眼,问道:“你是王笑身边的书?”
“书?”夏向维有些无奈,道:“晚辈是怀远侯的学生。”
董济和哑然失笑,觉得这对师徒莫名其妙,但他实在懒得关心王笑能教这个书生什么。
“你为何来看老夫?”
“想和董先生讨论学问。”
果然是个脑子有病的董济和心道。
他不理夏向维,倚着牢墙,闭上眼,自顾自假寐。
牢门外的青年书生却十分啰嗦
“董先生执君臣之纲,为报陛下圣恩,不惜赔了性命也要杀家师。此举,学生真心觉得很有风范。但董先生还是太小瞧家师了你知道我和家师学的是什么吗?”
董济和道:“老夫不关心你学什么。”
夏向维有些涩然地笑了笑,道:“我最近改变了一个人。他名叫伊德勒,如今我说什么他都信服。但我细细思量,心里便产生了大恐惧。因为我在想:我自己是否也被人如此改变?譬如说董先生你读圣贤书,自认为是执正道,愿为君王轻舍己身。但,你是否也是一个被圣贤书改变心志的伊德勒?”
董济和气极反笑,抬手指向夏向维。
“你这个疯子。”
夏向维又道:“我少时读圣贤书,常被责骂,因为我的释意不对。像我这样的,能考中秀才、举人,却一定考不中进士。但家师告诉我,一千人读孔孟,便有一千种道理,凭什么学堂的释意就是对的?又或者说,两千年以来,圣人之言还是原来的圣人之言否?安知不是上位者为了安抚百姓,随意篡改圣人言论,让大家安安稳稳供其鱼肉?”
董济和斜瞥了他一眼,道:“两千年,若上位者不以圣人之言安抚百姓,大家只怕连鱼肉也作不成吧?”
“但,以后天下人或许能活得更好呢?你我读书,皆立志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那为何不能开更长久的太平,不能在往圣绝学之上再开新的思想?”
夏向维说着有些昂扬起来,又问了一遍:“董先生知道我跟家师学的是什么吗?”
见董济和不答,他便自己又说道:“我学的便是新的思想。透过这个思想,我能看到天下的规律。”
“规律?”
“不错。万物皆有法,存之在理,用之有道。”夏向维道:“简而言之,旧的生产关系适应不了新的生产力发展,我们需要更好的生产关系董先生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教你。虽然我自己也还是一知半解,但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董济和道:“不需要。”
夏向维苦笑了一下,道:“董先生知道你和家师的差距在哪里吗?你看不穿这规律,便只能把家师的行为往野心二字之上栽,但事实上,家师所为顺得是天下大势。比如,农户苦于楚朝横征暴敛,军户苦于将官吃兵饷、喝兵血,这世间种种怒火积攒起来便是势。家师顺势而为,便不可去维持这个楚朝的弊端。落在你眼里,便只有简简单单的造反二字?家师之志向恢弘,三言两句岂可道尽”
他总结道:“所以,你不如家师通透,输得不冤。”
董济和冷笑道:“学了这些所谓的规律,便能救天下不成?”
“为何不能?”夏向维笑道:“天下不是一个人或两个人就能救的。有识者若能疾声高呼、引导世人,让万万人奋起,到时我们泱泱大国,谁敢轻辱?”
“无知稚子,说得倒简单。”
“对,说得太简单了。但总归我选中一个方向、并尽力在做,总比董先生你为了君王一人之恩便轻抛性命来得有益。孟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董先生舍本求末了。”
董济和看着夏向维,一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哪来的小子,啰哩吧嗦的。
夏向维却不管对方心里怎么想,他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于他而言,与董济和这样的人交谈,对方只言片语也是有助于自己的修行与反思。
果然,董济和虽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还是会应上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