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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明静轻声道:“臣女推测,施知府也许还收买了锦衣卫当中的低级军官,想要带走济南情报。”
“刚才又为何不敢当众念这封公文?”
“济南知府之位若是空悬,臣女担心下院各女官中难免有涉利其中者。”
淳宁笑问道:“比如曾可欣?她叔父乃临清知府曾介;比如孙娇?她二伯乃济宁知府孙仲阳。”
左明静连忙行了万福,道:“请殿下勿疑她们,是臣女擅自多心了。”
淳宁见左明静并无排挤同僚之意,点了点头,道:“替我写了一份批复。”
“是。”
左明静拾步到书案前,磨了墨,提起笔。
“济南知府施光卓任事辛劳,赏纹银三十两、粮据二十石、长白老参十株,往后另有重用。望其以国事为先,不允告假……”
等左明静写罢,淳宁又亲自看了几眼,倒不是看内容,而是她确实喜欢左明静的字。
淳宁自己也是酷爱练字,但她如今心境有了变化,反而不太喜欢自己平常临摹《祭侄稿》练出来的雄浑遒劲的行书,更钟意起左明静那娴雅婉丽的小楷。
“明静用的什么字帖?”
“禀殿下,臣女常摹的是《名姬帖》。”
淳宁点点头,心说果然如此。
这《名姬帖》乃晋代卫夫人小字楷书碑帖,是楷书中的上品,卫夫人师承道士钟繇,还是王羲之的书法老师。历代女子临摹她书法的不少,但能练到左明静这等程度的却也不多。
淳宁不由又赞道:“你这簪花小楷已得卫夫人笔意,正是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
“殿下谬赞,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不过王右军,臣女不过是初窥门径。”
淳宁懒得提笔,又道:“再替我写封口信吧。”
“是。”
“嗯……睽违数日,如隔经年。平生不会相会,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唯盼夫君早归……”
左明静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颤,低着头将那“君”字写完才敢喘气,只觉指尖都有些发麻。
淳宁上前看了看,从袖中拿出私章盖了,折好后召来甘棠,吩咐道:“速派人送到临朐军中,务必亲手交至夫君手上。”
“是……”
淳宁知道,以她和王笑的默契此事不必多提,有“早归”二字足矣。
接着,她又把一桩桩事务分派下去,以免王笑归来前济南城生变。
左明静侍立在一旁也看得明白,淳宁手段似乎温和。但这般先恩赏施光卓,等王笑回来再揭露其叛逃之事,那就成了施光卓忘恩负义,注定要成为被杀来儆猴的那只鸡。
甘棠重新关上屋门的一刹那,左明静透过门缝看着知事院的景象,才知道在这个秀雅庭院当中,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一个四品高官万劫不复。
下一刻,淳宁回过头,看向左明静,问道:“你做得很好,可想要什么赏赐?”
左明静微有些犹豫,轻声道:“不知殿下能否下诏,留臣女随侍左右,不必还家……”
第783章 凤林君
汉城。
王以文今年二十五岁,本是济南府历城县人。
楚延光十一年,清军入塞,深入二千里,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焚毁济南城,俘获人口四十六万余人。当时王以文只是四十六万俘虏当中的一个。
几年的包衣生涯,王以文渐渐被磨平了血气,却没想到命运再次迎来了转折——他被安排给李淏为仆。
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八个楚人,被李淏称为‘九义士’。
李淏是朝鲜国主李倧的嫡次子,被封为凤林大君。在朝鲜降清之后,他与其兄昭显世子一起被押到盛京为质子。
在王以文眼里,凤林大君精通汉学、待人宽厚、胸怀壮志,只要度过在异国受辱的这一劫难,往后必将成为一代雄主。
总之,九个来自楚朝的俘虏重新燃起了斗志,誓死效忠李淏成就一番事业。
终于,崇德皇帝死了,清军再次南下。年幼登基的顺治皇帝为安抚朝鲜,派凤林大君回国宣诏。
李淏与九义士本以为这是放手施为的大好时机,没想到归国后面临的是朝鲜错综复杂的政局……
这一天夜里,忙了一天的王以文回到李淏赐给自己的宅院,推开门进入厅堂。
突然,有烛火亮起。
王以文吓了一跳,转身便拿起顶门棍。目光再看去,只见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盘膝坐在堂中,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壮汉。
“你是谁?!为何闯入我家?”
“我也姓王,也许和你三百年前还是一家。”那人青年男子不紧不慢地拿着火折子又点了一根烛火,道:“我是楚朝虢国公的二兄王珠,从济南来。”
“你要干什么?”
“你不必急。我带了油旋饼,你吃不吃?”
王以文一愣,反问道:“你还是替齐王来求娶淑安郡主的?我告诉你,此事大君是不会答应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是替齐王来求娶淑安。”王珠淡淡道:“我是为自己来迎娶金自点的女儿金恩惠的。”
“金自点?”
“金恩惠。”王珠纠正道:“我是要娶金恩惠。”
王以文沉默了一会,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只是大君的仆从。”
“坐下说吧。”王珠抬了抬手,搞得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王以文警惕地看了锅头一眼,缓缓在王珠对面坐下来。
“你是楚人。”王珠问道:“可有想过归国还乡?”
“没有。”王以文很干脆,也很坚决,“济南城破、我全家被杀时朝廷在哪里?我在建奴脚下做牛做马、生不如死的时候朝廷又在哪里?大君待我恩重如山,是我再生父母,我决不叛他。你若是来劝降的,现在就请回吧。”
“不必激动,我不过随口闲谈。”王珠掰开一块油旋饼,问道:“你要吃哪块?”
王以文知道他不会放毒,缓缓伸出手,拿过半块嚼了。
他已下定决心留在朝鲜,但家乡的食物入口,他还是在忽然间、猝不及防地感到眼睛一酸。
“说正事吧。”王珠只咬了一口油旋饼以示无毒,就不再吃了,缓缓道:“我想让你替我引见李淏。”
“为何?”王以文道:“我安知你不是要行刺大君?”
“我行刺他做什么?呵,能说出这话,看来论权谋之道,你还没入门,我不妨提点你几句。”王珠冷笑,“李淏若想要世子之位,不是让你们杀掉李瀇就行的。”
“你……你怎么知道?!”
“朝鲜国主李倧身体并不好,也就是这三五年之内的事。他接连上书恳请建奴放回李瀇。想必李瀇归国也就这在一两年内。你们打算等他归国了就毒死他,哦,你今天就是去贿赂医官李馨益……”
王以文神色大变,站起身来,退后两步。
“你追踪我?!”
“你不要激动。”王珠伸手虚按了两下,“做大事,一定要有大泰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万不可像这样我一说你就跳起来。”
“你……”
“坐下。”
王珠看着王以文坐下,又说道:“最近汉城市井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是李瀇在沈阳时,依建奴习俗布置居室,又募招建奴勇士,种种迹象说明建奴准备扶持他夺取朝鲜王位……这也是你们放出的风声?”
王以文紧紧闭着嘴不应。
王珠摇了摇头,鄙夷道:“手段粗鄙,不堪入目。”
“你……”
王珠又道:“李淏的第三条计策,贿赂李倧的宠姬赵昭容,让她吹枕边风,构陷李瀇,然也?”
“你……你怎么又知道?”
“我也是恰巧得知的,李淏贿赂赵昭容的那些珠宝,就是你们从我手中买的,成色确实不错,这几笔生意我亏了不少银子。”
俘虏出身的王以文显然无法在言语间与王珠争锋,满脸骇然,开口又是只有一个“你”字。
王珠又道:“但你们别忘了。李瀇就算死了,依制,世子之位也该由其子李柏继承。就算你们再杀掉李柏,还有李檩、李桧。这两个孩子可都是李瀇在沈阳生出来的,你说建奴是会支持他们继位,还是支持李淏?”
“大君已然成年,可担重任,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福临也只是孩子,多尔衮争到奴酋之位了吗?”
一句话,又问得王以文哑口无言。
王珠摇了摇头,叹道:“要成事,需要的是‘势’,而不只是杀人。像你们这样……我真的因为你们的愚蠢感到发指。”
“你……”
“你以为李淏在沈阳时那些自作聪明的手段皇太极、多尔衮看不出来?他们之所以不杀他,是瞧不起他而已。呵,志大才疏、眼高手低。既不愿屈膝建奴,又不能像李瀇那样拉下脸来投效。”
王珠讥讽着,又道,“李淏在建奴那边已经是借不到势了,他已经输了李瀇远远不止一筹。现在我大楚愿意借势给他,他居然还怕因此得罪建奴,不敢接受?两头都得罪,与取死何异?此人既无手段,又无魄力,竟也敢争位?亏还有你这样的蠢材全心辅佐效忠。可笑至极!”
王以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心中无比羞怒。
他愤然指着王珠,但……说不出话来。
他发现自己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想骂一句“去你娘的”但又不敢。
“你到底想要怎样?!”
“蠢材,我都说过了,我要见李淏……”
~~
次日。
王以文说了王珠是如何揭破那三条计策。
李淏微微一笑,道:“此人竟能看出我的三层计策,倒也有几分手段。”
王以文不敢提及“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这些内容,只好又道:“他还说,世子投靠建奴,借了建奴之势。大君却两边不靠,恐是略输了一筹。”
“能看到这个层面……看来他确实值得一见。”李淏大度一笑,挥了挥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