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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一个都不许放过!”
大喝声中,又是一阵箭雨与火铳,奔逃的瑞军尽数被射落。
叶赫那拉尼雅哈策马上前,头盔下是冷冽的眼神。
“还有没有探马突围?”
尼雅哈说着一口纯正的汉话向一名受伤倒地的瑞兵问道。
那瑞兵还想要爬起来厮杀,一根长矛刺下,将他钉在地上。
“啊!”
“你们还有没有突围的探马?”
“去死”
有汉旗兵跑上前,拿刀刺进瑞兵身体里,搅动着刀,恶狠狠道:“主子爷问你话,老实交代!”
那瑞兵痛得眉头倒竖,却不再呻吟,死命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来。
“狗汉奸楚朝的狗官肯降外虏义军义军不降”
尼雅哈不悦,一刀斩下。
他扫了一眼看着马前的汉旗兵,吩咐道:“剖开他的肚子,看看瑞军的粮草情况。”
“喳!”
那汉旗兵佝着身子,小跑了几步,喊道:“佐领大人有命,剖开这些人的肚子看看粮草。”
“大家伙来,把这几个活着剥了,给主子们看着乐呵一下”
惨叫声不断,尼雅哈皱了皱眉,懒得管这些。
尼雅哈和皇太极是表兄弟,皇太极的生母叶赫那拉氏就是他的亲姑姑。
虽是如此,当年叶赫部与建州部却还是敌对关系。后来努尔哈赤攻陷叶赫城,缢死了自己的大舅哥,也就是尼雅哈的阿玛。
那一年尼雅哈还很小,率着族人投降了努尔哈赤。
他始终记得阿玛临死前还在狠狠地诅咒着努尔哈赤,“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尼雅哈每回想这个诅咒只觉得嘲讽,阿玛盼着姑姑能为他报仇雪恨,但满洲却是在姑姑的亲生儿子手中一步一步走向了强大。
因尼雅哈投降时年纪还小,由皇太极抚养长大,受其影响,他推崇汉学,喜欢看汉人的书,以前也曾觉得汉人是更尊崇的存人
但每与汉人交战,他愈觉失望。
事到如此,大多数是汉人都还在勾心斗角、卑躬屈膝,完全没有他们笔墨流传中那份隽永风骨啊。
此时此刻,尼雅哈冷眼看着那些在剖着同胞的降兵,心里微微哂然,又感到有些骄傲。
这千年传承的明、往圣的绝学,将以满州贵族为继。
这般想着,他催动马匹,马蹄踏过这片土地。
他确信自己能出将入相、征服汉人,成为这个时代最高贵尊崇的士族
四野渐渐安静下来,鹰鹫在天空盘旋着,俯冲而下,啃食地上的尸体。
一天之后,一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
其中有个小女孩见了这一幕,“哇”的一声,吓得大哭。
“呜呜”
“娣儿不怕,你不要看”
余从容拍了拍女儿的背,让妻子把她带开。
他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会,目光望向北面,喃喃道:“建虏已经到我们前面了,他们走的是道路,又有马匹。我们翻山越岭,被甩远了。”
苏简问道:“赶不及去大同报信?”
余从容道:“我早说过,不可能赶得及。”
“那我也要去。”
余从容道:“你们看这些瑞兵的表情他们是被活着剥开的,你也想这样死吗?”
苏简目光落处,见那死去的瑞兵双目圆瞪,仿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而身上的血肉已被啃食得一塌糊涂。
这一幕让他只觉头皮发麻,但他嚅了嚅嘴,又道:“我要去大同。”
余从容道:“此地不宜久留,躲回山里再说。”
石梦农叹道:“把他们埋了吧。”
“太危险了,我们先走再谈。”
余从容说了一句,从死去的瑞兵脚下剥下一双靴子来,把自己磨破的鞋换了。
石梦农拦了拦他,道:“他们虽是反贼,一开始只是吃不饭的百姓而己,如今又抗虏身死,可称英烈之士,你岂可如此?”
苏简虽不迂腐,也觉得死者为大,又见余从简动作粗鲁,也劝了几句。
二人说话的功夫,余从容又吩咐齐晟等人换了鞋,拔出尸体上的破箭支,并不理会这些言语。
战乱开始后,他已经有些烦这两人了。
“你们不换鞋?那走,先躲起来”
余从容抱着女儿回到山林中,眼神更加决绝,道:“我得马上离开此地,最后再问你们一句,北上必死,是否与我一起走?”
苏简道:“余兄,我决定了,我要投军与建虏死战。你不是也要投瑞朝吗?如今正是马上建功业”
“兵危战凶,保了命才能建功业。”
“我从不怕死。”
余从容他懒得再理会这个愣头青,转向石梦农,道:“石公,我可以继续护送你南下,经潼关过河南返回南京。”
石梦农正眺望着北面的雁门关,摇了摇头,道:“但令身未死,随力报乾坤。”
“这种大战,你我这些人再过去有何用?”
石梦农想了想,蹲下身在地上画了简易的路线,道:“大同的东面是宣府,建虏必是兵分两路,一路从宣府出兵,逼退唐节;同时多尔衮突袭雁门,很可能设伏,等唐节撤兵,再以伏兵击之。我们还有机会,翻过恒山,赶在唐节遇伏之前把消息告诉他”
余从容摇了摇头,道:“三殿下乃天下名将,岂用你跑去告诉他这些?就你们想得到不成?还有,你看那些瑞兵,他们骑马逃出这么远,还是被全数歼灭,你们两个书生如何能翻山越岭赶在大军前面?”
“如今雁门关被破,一旦唐节中伏、主力尽去,则山西危急。山西失守,则社稷危急。”石梦农道:“事关重大,不论如何我必须去。”
余从容转头看了看那边的妻子女儿,道:“我不会去,我要去西安。”
苏简与石梦农便向他拱了拱手。
“人各有志,不强求余兄随我们去,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余从容看他们一会,却是道:“你们去了反正也是送死,前日剩的獾子肉,还有你们拿着的东西,还我。”
苏简与石梦农都是一愣,只觉不可置信。
“还我。”余从容又道。
苏、石二人都是哂了一声,各自从怀里掏出硬巴巴的肉干、火石、水袋等物放在地上。
余从容道:“还有一把匕首。”
“善甫这匕首留给我们可好?”
石梦农从没想过,自己一个兵部侍郎、都御史,有一天要向人讨要一柄小小的匕首。
余从容道:“还我,这是我们这些人保命用的。”
苏简大怒,瞪大了眼喝道:“余从容,没想到你是这等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东西是我的,还我。”
苏简和石梦农也没再说什么,把怀里的匕首丢下,转身就走
余从容看着两人的背景走远,回过头,见齐晟面露犹豫,于是道:“觉得场面难看?但别忘了,只有我才能带你们在这乱世活下去。”
“这是。”
“走吧。”
一行人转道向南,走着走着,余从容微微叹了口气。
何氏走在他身边,低声道:“妾身与娣儿是否拖累相公了?相公若想去随石公报国,妾身愿殉节”
“殉什么殉?节什么节?”余从容道:“你不要听京城里那些蠢材的,就他们的境界呵,我们不给娣儿裹脚就成了失节?呵,那些人里有几个像我们这样逃出来?”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呵斥了一句之后,才又道:“我只是在后悔,一开始就不该收留他们。本来是想着以后能有回报,结果这仗一打起来,他们跑去送死,平白费我们那么多天的食物。”
“相公明明不是这般想的。”
“噤声!”余从容忽然低声叱喝了一句,抢过女儿,捂住她的嘴,又拉着何氏在草丛里蹲下来。
“齐晟,快让人蹲下”
与此同时,蔡家祯兵出宣府,直逼大同,唐节领兵迎击,双方在阳原县附近大战了一场。
阳原县东接宣化,西与大同毗邻,南北环山,桑干河由西向东横贯,呈两山夹一川的狭长盆地。
“轰!”
炮火猛地砸下,大地都在震动。
小柴禾从地上爬起来,满耳都是轰鸣声、厮杀声,天地都是一片血红。
“唐帅呢?!”
他大吼着,周围的瑞兵也大吼着,却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小柴禾抬起头看去,寻找着唐节的帅旗,终于看到那它矗立在最前面。
战马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他只好迈开腿向前奔跑着。
接刃战还是在更前面的战场,放眼看去,只能看到瑞军将士奔忙的身影。
这些士卒身上多披着残破的皮甲,偶有些披链子甲的,还有许多是只披布甲,或没披甲。
武器则都是长矛和刀,没什么火器。
小柴禾莫名地有些鄙夷、又有些心疼他们。
比起装备齐全的楚军,这些人面临的处境显然要艰苦得多
好不容易,在炮火和箭雨中,小柴禾冲到了唐节附近。
“为什么还不放弃大同,撤入内长城?!”
浑身浴血的唐节视若无睹,张弓又连射三箭,一把提起小柴禾这个百八十斤的大汉,拉着他退到阵线当中。
“”唐节开口喊道。
“你说什么?!”小柴禾喊道。
唐节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摔在他脸上。
小柴禾脸上一片剧痛,耳内那尖锐的耳鸣声却突然消失了
“为什么打我?!”
“能听到了吗?你还不去报信?”
小柴禾一愣,又道:“我已派人报信,但等唐帅撤入雁门关,靖安王才可安心。唐帅为何还不撤入内长城?”
“撤你娘的!蔡家祯打过来了看到没?我不先击退他,一撤就要被他咬住。”
“但多尔衮万一”
“闭嘴!”唐节喝了一声,又拉过小柴禾,低声道:“我已得到探马回报,多尔衮出飞狐陉了。”
小柴禾大惊,问道:“那还不尽快回防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