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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在于价格。
鱼梁吏们对手中鱼钩的制作质量不住称赞的同时,开始关注起同一个问题:这鱼钩,售价几何?
不说大号、小号,就说这使用量必然很大的中号鱼钩,大伙按着自己的经历,觉得若是找铁匠来做,怕不是每百枚至少一百五十文。
也就是说,三文钱才能买到两枚和这种中号鱼钩差不多的鱼钩。
面对大伙的询问,李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揽着一位鱼梁吏,伸手指着地上的秤砣:“我且问你,排钩好不好?”
“好。”那鱼梁吏点点头。
“那好,你若是感兴趣,就得置办排钩,对不对?”李笠开始循循善诱,进入推销状态。
“你要置办排钩,就得弄个五十丈长的!多了我不说,每晚至少收获鱼儿上百斤,有没有!”
“一定要选最好的河段,岸边有芦苇,河底有水草,放就放蚯蚓饵,还是肥的那种,在水里扭来扭去,大半夜都死不了。”
“或者,用什么发芽的谷子啊、鸡鸭内脏啊、小鱼小虾啊,反正你喜欢用什么饵,就用什么饵,只要能让鱼咬钩,什么都行!”
“这五十丈的排钩放完,你可不得让人守着?不要自己守,我们不差那点钱,花钱雇人守,自己回家和内人睡觉去!”
“雇人得讲究,要皮厚不怕蚊子叮,要睡觉打鼾如雷,还得嗓门大,胆子大,不怕鬼的那种。”
“一定得鄱阳本地人,半夜里听到风吹草动,抄起鱼叉、扯起嗓子就喊:做什么!老子插死你!!”
“这排钩,主线得用上好的麻绳,子线也不能差了,不能鱼钩没断、子线断了,所以呀,得用豫章出的麻线,而鱼钩”
“我这鱼钩可不得了,用上好铁料做出来的铁钩,还如那宿钢刀一般,用了双淬火,再回火,硬而不脆、韧而不软你说,这么一枚中号鱼钩,得卖多少钱?”
李笠如是问,那鱼梁吏听得“上好铁料”、“如宿钢刀一般双淬火再回火”,只觉成本不低,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说:
“我觉得一枚卖两文钱?”
“一枚卖两文钱!”李笠声音陡然变大,“那如何卖得出去?我在城中市里租了个店铺卖鱼钩,零售价是十枚中号鱼钩卖十二文!”
“我们是什么人?兄弟啊!我卖给你们,这个数”李笠做了个手势,“十枚中号鱼钩,八文钱,一千枚起卖,欢迎一万枚以上订货。”
“多少?!”那鱼梁吏喊起来,声音比李笠更大,旁边的人一个个盯着李笠,仿佛看见一个傻子。
这种鱼钩卖两枚三文钱,不愁卖,结果才卖一枚一文钱都不到。
那么,置办一个有一千枚子钩的排钩,买鱼钩的钱是八百文,还不到千文。
许多鱼梁吏脑海里浮现出几乎相同的场景:傍晚,放下五十丈长的排钩,让一个动不动扯起嗓子就喊“做什么!老子插死你!”的壮汉看守,自己回家睡觉。
清晨,摇船来到下排钩的地方,扯起排钩的同时,扯起一串串活蹦乱跳的大鱼。最后粗略一数,不下百斤的鱼获。
这不是一次,而是隔天就有。
“李郎!”王乐第一个回过神,拼命扯着李笠:“我要买一千枚,一千枚!我是第一个订货的,你得第一个交货!”
李笠立刻回答:“行,没问题!”
其他鱼梁吏有些懵懂,他们平日里找铁匠做鱼钩,铁匠臭着脸凑空做,一天也就做得十几二十枚,一千枚要做多久?
但很快回过神来,纷纷拉扯着李笠要下订单:“我也要一千枚,一千枚!”
现场失控,李笠如同一根带肉的骨头,而其他鱼梁吏宛若饿狗,一群饿狗围着带肉骨头的情景是什么样,现在院子里的情景就是什么样。
李笠高呼“莫要着急,本店存货充足”,却没人听,大伙只怕李笠做出来的鱼钩被别人抢购一空,自己要等许久才能买到,不住的拉扯。
“刺啦”声过后,李笠身上的衣服被扯成条状,就在这时,院外走来数人,当头的吴吏曹见着院子里如此情景,大喝一声:
“放肆!尔等如此喧哗,莫非皮痒了!!”
第三章 得利几何?
忽如其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吓得鱼梁吏们一个哆嗦,大伙冷静下来,看向吴吏曹。
让众吏闻风色变的“吴扒皮”吴吏曹,见着这帮鱼梁吏高声喧哗,心中不快,却见人群之中“衣衫褴褛”的李笠,便走上前来:
“怎么,你做了何事,被他们群殴?”
“群殴?”李笠愣了愣,赶紧解释:“上佐误会了,我们是在商量一件事。”
吴吏曹看着李笠身上碎布一般的衣服,冷笑:“商量?商量成这模样?”
李笠赶紧解释了一遍,吴吏曹听得李笠如今办工场卖鱼钩,优先卖给郡廨鱼梁吏,继续冷笑:“怎么?你被铁骰黄逼得走投无路,开始走歪路搞钱了?”
“上佐,小人哪有胆子走歪路,鱼钩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李笠不住叫屈。
吴吏曹毫不留情面:“没有?你在铁冶买铁料自己做鱼钩,不在市里卖,私下卖给别人,这不是想逃税么?”
没错,我就是要逃税李笠如是想,面上却不可能承认:
“上佐!大伙每月捕鱼辛苦,我这是念着大伙都不容易,能帮就帮,拿一些鱼钩出来低价卖,如何说是逃税?”
鱼梁吏们听得李笠这么说,心中只觉暖暖的:李三郎仗义,果然是自己人,一有好处就念着自己人先获益。
李笠不等吴吏曹反驳,又说:“小人在市里租了店铺,卖鱼钩,有账目,官府随时可以查,那是缴税的”
“是么?”吴吏曹闻言没了兴致。
他之前听说,李笠的嫂子被娘家人卖给铁骰黄抵债,李笠为了救人,似乎欠了铁骰黄许多钱。
如今搞个小作场做鱼钩卖,赚钱还债,既然在市里有店铺,必然缴税,那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再说了,鱼梁吏卖鱼钩,合情合理嘛!
“行了行了,一群人在这里喧哗,成何体统!”吴吏曹摆摆手,让鱼梁吏们赶紧出去干活:“你们很得闲么?要不要上面加派些许?”
见一群小吏讷讷,吴吏曹很满意自己的恐吓效果,正要去忙别的事,忽然想起什么,问李笠:“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李笠回答:“小人是在卖鱼钩。”
吴吏曹说:“我知道你在卖鱼钩你这鱼钩,卖给他们,售价几何?”
“上佐,小人的鱼钩”李笠将一枚中号鱼钩交给吴吏曹,简单介绍了一下,尤其着重强调当众演示了这鱼钩的承重能力,以及“批发价”。
“多多少!”吴吏曹觉得自己耳朵好像有问题,让李笠重复一遍“报价”。
再次确定之后,吴吏曹瞪大眼睛的看着李笠,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带倒刺的鱼钩,做工不错,却卖这么便宜,你脑子有问题?
然而李笠并不是白痴,所以吴吏曹很快回过神来,做了个“跟我来”的眼神,随后往外走。
李笠看懂了眼神,却没立刻跟出去,先向同伴们说声“去去就来”,顺便让大伙放心,订单没问题,赶紧出了院子。
角落,吴吏曹见左右无人,问:“李笠,果真是这个价?”
李笠回答:“小人如何敢欺瞒上佐,一千枚起卖,就是这个价了。”
“那”吴吏曹沉吟着,“那我在你这里长期买鱼钩,你能卖多少?”
“不知上佐要多少?”
吴吏曹闻言心中一动,抬手,伸出食指,故意含糊不清的说:“这个数?”
李笠对这种伎俩心知肚明,他乐得大客户下长期订单:“一万枚?这倒是可以,不过要稍等”
吴吏曹听到这里,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一万枚鱼钩,可能总重不过二十斤,却是不得了的数字,铁匠要做这么多鱼钩,怕不是累死。
然而李笠却做得到?
吴吏曹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可是你说的!”
李笠点头,一脸天真:“是小人说的但不是每天都交得出来”
“那么”吴吏曹忽然有些心虚,低声说:“那么,城外交货。”
哇,吴扒皮你在逃税哟!李笠心中大喊,却点点头:“是,小人明白。”
吴吏曹不忘交代:“我可从来没在你这里买鱼钩。”
“是,小人明白。”
“每批一万枚鱼钩,总是要将近二十斤铁料吧,时间一长,你如何把账目作平?”
“小人不一定在城里接卖家铁料”
这就是在私炉买铁料的意思,吴吏曹闻言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越看李笠越觉得顺眼:“那么,第一批万枚鱼钩,你何时能交货?”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谈妥了相关事宜,吴吏曹一如既往般板着脸离开,李笠则往回走。
吴吏曹买鱼钩,李笠知道这位不可能是为了做排钩钓鱼,而是把鱼钩转卖,吃差价。
道理很简单,他的鱼钩质量好,定下的“批发价”,对方以此大量购入鱼钩后,只要转手就能轻松获利,而且获利不错,不需要费力去钓鱼。
批发价买鱼钩,傻子才会全拿去钓鱼,正常人的逻辑就该是小部分做排钩,大部分拿去转卖。
而精明的人,则是有多少鱼钩收多少,全部拿去转卖,轻松获利。
这个道理,鱼梁吏们也许现在还没想清楚,但迟早会想通的。
这正是李笠所希望的,然后
然后,你们全都成为我的分销商,我生产出来的绝大部分鱼钩,不经过税吏,就被你们进货,然后不知不觉分销完毕
你们不用缴税,我呢,当然也不用为此缴税了
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卖鱼钩得利几何。
。。。。。
鄱水岸边,几艘船靠在一处,各船上的人们聚在岸上芦苇丛中,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围着一身布衣的李笠嚷嚷着。
而贾成在一旁拿着纸笔负责做记录,旁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