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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太嫔在路上行了近两个月,他就用这换汤不换药的套路让她就范了好几回。五月末的一个清晨,顾燕时在睡梦中听到张庆生禀话:“……方才刚入的城门,估计晌午能到。”
顾燕时睁开眼,面前没人。声音是从屏风后传出来的,应是他正更衣。
她便扬音问:“她们到了?”
屏风后稍稍一静,就见张庆生躬身走了出来:“是,诸位太妃太嫔们大约晌午就能入宫。还有……贵妃夫人与淑妃夫人也来了。”
顾燕时微滞,撑坐起来。
她不介意见一见贵妃,却不想再招惹淑妃。而若淑妃来了,不论她怎样想,淑妃大概都是会找她的麻烦的。
苏曜很快也从屏风后走出,玄色朝服齐整,冕前的十二旒却遮不住他蹙眉厌烦的神情:“这点事都办不好,废物。”
张庆生缩了缩脖子,顾燕时疑惑:“什么事?”
苏曜有心与她详说,却碍于早朝时辰已近,便信手一推张庆生:“你解释,朕去上朝了。”
“……诺。”张庆生赔着笑施礼恭送,待他走了,就折回顾燕时床前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顾燕时这才得知,淑妃在他的授意下一病就是一年多,初时只是风寒之状,病病歪歪总不见好。今年入春时却忽而病得厉害起来,一度陷入昏迷且高烧不退。
他没想要淑妃的命,就让太医前去医治。这一治就治得过了头,倒让淑妃大好了。
彼时,正逢太后传召太妃太嫔们前来旧宫。淑妃闻讯自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闹着要来。
皇帝与太后都不在宫中,她上头只有一个贵妃,贵妃也不好太压着她,只得准了,与她同往。
张庆生苦哈哈地说完,一再向顾燕时赔罪:“太妃恕罪。这事……下奴若在那边盯着,必让太医们心里有数。这回实在是……实在是……”他面露窘迫,“是下奴失职。”
“罢了。”顾燕时摇摇头,“总让她病着原也不是办法。况且人也到了,你也别挂心了。”
她边这样想边在心下安慰自己,淑妃久病这一年多且不曾面圣,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机会,或许性子就转好了呢?
只要淑妃别再来惹她,她也不想计较从前的事。
晌午时分,马车整齐地停在了宫门外。皇帝伴太后亲自前往相迎,太后见到太妃太嫔们很是愉悦,边往里走边拉着她们闲话家常。
人群之后,贵妃带着宫人们不急不缓地走着,偶尔扫见淑妃,就觉得烦。
她是不想来这旧宫的,这地方宫室破旧,哪里比得过她的辰景宫舒服。偏生淑妃想皇帝想得疯了,撒娇发痴非来不可,惹得几位位高权重的太妃都烦了,她也只好点头。
她点了头,自己就也不能躲懒了。皇帝让她执掌宫权,她心知淑妃不是个安分的人,总不可能装聋作哑,让她自己来这边惹是生非。
贵妃心里怄着气,这才刚到旧宫,她心下就已思念起了自己的满园花草了。
不远处,淑妃沉默而行,时不时地抬眸扫一眼前面的太妃太嫔们,看见那与众不同的一抹亮色觉得无比讽刺。
她原道陛下对静太妃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但在昏迷的浑浑噩噩间,她却看到了些她或许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些画面好似梦境,却又好像比梦境更加真实。她看到街头坊间张灯结彩,百姓们都眉飞色舞地聊着什么。
她头脑昏沉地走近去听,他们好似并不能看到她,她却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是在聊封后的事情,说陛下要封后了,封的是先帝留下的顾氏。
淑妃听到愕然,继而又听他们说起什么……是顾氏帮陛下了结那些江湖的纷争,活该被陛下宠上天。
这些话,淑妃初时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在她昏迷得够久,渐渐的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她依稀得知陛下好似是中了什么毒,知道崇德太子也是因为这毒而死的。又知静太妃好似与这毒有什么关系,只是陛下并不知情。
她云游梦中数个日夜,再惊醒时,大病初愈。她坐在床上惊吸着气,一度以为梦中所见都只是梦,后来却渐渐发觉,那些可以连点成线。
这看上去就像上苍在昭示什么。她怔然良久,神思落到梦中所见的最后一段画面上。
她看到京中开了许多新的铺子,不卖别的,只卖些做得精巧的小家具、小盆栽。所用材质或是珠宝,或是金丝楠木一类价值连城东西,过往的女孩子们纷纷驻足,无不喜欢。
而这些铺子开起来的缘故,却是因为顾氏喜欢。
几家相邻店铺的掌柜边吃饭边津津乐道,都在说陛下近来又为顾氏订了什么,工有多巧,成品会有多漂亮。
春光映照之下,这个画面显得格外耀眼。
淑妃嫉妒得心如刀割。她当过那么久的宠妃,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宠起人来可以是这个样子。
嫉妒过后,她很快静下神来。她想起了更多梦中的细枝末节,不由得心潮涌动——若静太妃被他宠上天去是因为帮他了结了江湖纷争,她现在可比静太妃早知道不少事情。
她大可以捷足先登。
她要为他了却心头之患。
他迟早是她的,他身边的一切荣宠也迟早是她的。
淑妃一壁思索,一壁走进了荷暖宫中,这日后便是她在旧宫里的住处。殿前四四方方的池子刚重新修整过,池上有曲折小桥自宫门处通往殿门,池中新栽的莲叶片片舒展,虽未到荷花盛开之时,大片的碧绿却也瞧着清爽。
一晃神里,她却看到静太妃站在桥上,指着一朵盛开的荷花笑道:“你看那朵,开得最好,像个大碗!”
皇帝不顾仪态地蹲在她旁边,口吻慵懒:“大碗,你是欺负荷花不会跳起来打你吗?”
插诨打科,闲适自如。淑妃一阵怔忪,忽而清风一过,一切消失不见。
她凝神看看满池荷叶,摇摇头,走向殿门。
“来看这边,还有野菜吃呢!”灵犀馆中,顾燕时亲亲热热地拉着齐太嫔与恪太嫔进了门,指着院角的小菜园笑道,“这是旧宫里常见的野菜,我吃着好,就让宫人寻了些菜籽来自己种。这茬是新长出来的,已让宫人割了一些,一会儿午膳时你们尝尝。”
齐太嫔含着笑应了声“好”,恪太嫔眼中很有些惊奇:“你还会种菜呢?”
“现学的。”顾燕时吐了下舌头,指指满院花木,“初时我连这些花都打理不好,养死了不知多少盆。啊——”她说着目光一扫,落在了桃花树的枝头。
眼下桃花已谢,桃叶茂密起来。阿狸趴在她最喜欢的树梢上睡着觉,顾燕时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下来:“快来看看,谁来啦!”
阿狸睡得迷糊,茫然地张望四周,齐太嫔与恪太嫔相视一望,笑说:“都这么大了?”
顾燕时离宫之时它不过是只小猫崽子,如今已是只沉甸甸的大狸花猫了。
顾燕时将它放在地上,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逛向二人。凑近了嗅了嗅,好似还记得她们的味道,它便蹭起了齐太嫔的腿,齐太嫔逗它:“一会儿跟我看你妹妹去呀?”
顾燕时噙笑,正要接话,月门处人影一晃。她不由抬眸,连带着齐太嫔与恪太嫔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那正要离开的宦官见状只好停下,迈进院门,向三人躬身:“静太妃安、两位太嫔安。”
顾燕时问:“什么事?”
“这……”他扫了眼两位太嫔,露出为难之色。顾燕时知他是御前的人,就道:“没关系,你直说吧。”
“诺。”那宦官垂眸,“陛下说让下奴来看看,若太妃方便,就请太妃去宣室殿用膳。若不方便,下奴就直接回去。”
顾燕时闻言,黛眉皱起。
她早先跟他说过她今日想与两位太嫔一道用膳的。
他怎的这样黏人。
却听齐太嫔说:“你去吧。野菜给我们留好便是,我们尝尝看。”
顾燕时摇头:“不碍的,我可以……”
“去吧。”恪太嫔也忙说,“怎么好为了我们耽误陛下的事,使不得的。”
顾燕时听着这话,知晓若她不去,她们大抵要有些不安。就点了头,吩咐路空照常传膳,又嘱咐兰月留在这里侍奉她们。
而后她就自己出了门,没带旁的宫人,只由那御前宦官领路。七拐八拐地到了宣室殿的寝殿,她一眼就看到苏曜独自坐在茶榻上看书,不禁奇道:“太后没留你用膳吗?”
苏曜啧声,抬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与闺中密友一相聚,就都不想有男人在跟前啊?”
顾燕时闻言了然:“太后要与太妃们用膳,把你轰出来啦?”
“什么叫轰出来?”他挑眉,“是朕有孝心,不想碍事,自己告的退。”
哦,就是被轰出来了。
她眨眨眼,羽睫低下去:“我原也要与闺中密友一起用膳哩。”
苏曜牙关咬住:“朕的孝心刚刚用完了。”语毕就一摆手,吩咐张庆生,“传膳。”
张庆生应声告退,顾燕时摒笑,摇摇头:“朝臣们若知道你这个样子,都要笑话你。”
他眉心跳一跳,伸手拉过她,揽进怀里:“早晚让他们都知道。”说着薄唇在她额角上一啜,“然后任由他们笑话。”
她闻言,心都软了下去。
大狐狸精,就会油嘴滑舌地哄人开心。
不过小半刻工夫,玉盘珍馐就都摆到了桌上,苏曜拉着她坐到桌边,给她夹了块鸡丁,口吻随意地问她:“听闻你家的铺子开了有些时候了,生意怎么样?”
“……”顾燕时刚将那块鸡丁送到嘴边,闻言滞了一下,哑了哑,“不知道哎……”
苏曜嗤笑:“自家的生意你也不问。”
“没问……”她窘迫地低了低头,“我从前也没管过生意上的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