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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如遭重击,膝盖不由得一弯,如同承受了泰山压力,他艰难地转过身,脸上一片绝望灰败,好似在那一瞬间,他本就不光彩的脸庞变得更加的苍白了。
“正是如此,这鞍山如今才落到这副模样。”山神长叹一口气。
叶抚轻轻一挥手,弥漫在山神身上那一股绝望戾气消散不见,然后他转向秦三月说“三月,扫地风和碧空水。”
秦三月心领神会,催动身体里的御灵之力,片刻之后,从破庙之外吹进来一道风,将几人脚下地面的灰尘一扫而空,然后又是一团若即若离,像雾又像雨的水漂过来,如春风一般浸进前面那几个蒲团。如溪水流动般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那些水如同染黑了的墨汁,不着痕迹地从蒲团里面出来,飘向庙外。
山神虽然惊异于这般不知名的神通,但到底是见过世面,没有将惊讶表现出来,相反的,对于他来说,更令人惊讶的是叶抚随手一挥便驱散了萦绕在他身体和意识里的绝望之意。于他而言,那是一股不可言状,尚且还无法意会的气息,像是春风拂面,又像是春雨润物。
“长夜漫漫,山神先生不妨说说着鞍山的故事,我是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叶抚可亲地笑着。
是可亲的,的确是可亲的,对于山神而言。同时他在心里知悉了,面前这位先生不是自己能够去招惹的,按照他的说法来便是了。
山神摇着头说“我哪里称得上什么先生,鄙人骆风貌,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
叶抚笑了笑喊道“骆大人。”
山神骆风貌神情稍稍凝固,然后立马笑着说“先生请坐,招待不周。”
哪里是什么招待不周,压根儿就是寒酸到不能说招待了。庙徒四壁且破旧陈朽,四面通风且灰尘遍地。
叶抚大大方方地坐在蒲团上,秦三月和胡兰搬了蒲团坐在他身后。
骆风貌神色复杂,从那一声“骆大人”,他便知道自己说谎瞒天过海是不可能的了,这位先生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再去耍心眼便是嫌命长了。
骆风貌坐在叶抚前面两米多的距离。一到这要说缘由经过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伤感,他眉目之间闪烁着哀愁,长叹一口气然后说“不瞒先生说,在成为这鞍山的山神之前,我本是叠云国朝廷中人。”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叶抚带有笑意的双眼,然后咳了咳又说“是三品文官,隶属于工部,管辖桥道运河。一次洪涝之中,堤坝突然崩裂,没来得及撤退,身死在洪涝之中。感念皇帝陛下,册封四十九下等山之一鞍山山神,立神庙,供香火,尊神位正清大德首义。”
叶抚笑了笑,没有就此说什么。后面的秦三月和胡兰充满了好奇,她们以前在上课的时候听到过“立神庙,供香火,尊神位”九个封神大字,不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说说你那‘正气凛然’四个大字吧。”叶抚不急不缓说。
骆风貌不由得抖了抖,然后语气有些勉强地说“尊神位之日,首供香火被山水百姓尊为‘两袖清风,正气凛然’,便有了这样四个字。”
叶抚摇着头叹了口气,“多好的四个大字啊,多好的神位啊,不出意外百年之后这鞍山便会因为有你这尊山神化作蕴生灵脉,长灵草,走灵兽,精怪成群,化作灵山,千年之内便会诞生第一缕道意,五千内神道坦途,得大道,化道山,立道统,成就一处惊绝之地。”
骆风貌越听心情却越是沉重。
叶抚接着又说“可惜啊,这一切都因为那罄竹难书四个字功亏一篑。”
这般话如同重锤在骆风貌心头锤响,他顿时只觉得神魂之中阵痛难忍。
“因为罄竹难书四个字,凡是有人在鞍山之内念着四个字一边,你的神道香火就减弱一分,到了现在,随时随地都可能神位蹦碎,化作土地公长锁鞍山,陪其消长湮灭。”叶抚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让骆风貌气息消减几分。
骆风貌勾着腰,气息委顿,语气枯败地说“先生留情。”
叶抚淡然说“你背了罄竹难书四个字,就要承受这四个字的重量。”
骆风貌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哀叹连连。
胡兰在一旁问,“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叶抚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神道是修炼的一种方式,与普通的修仙御气不同,靠香火气运,神修受到一方山水香火气运的滋养时,也要承受供香火气运之人的评论和审视,庙前信徒每参拜一次,香火便浓郁一分,每赞扬一次,便浓郁一分,同样的,每骂一次就要减少一分,如你所见,面前这位骆大人便是被骂到了罄竹难书,香火气运逆转,导致这整个鞍山没有一丝灵气,瘴气遍布,十三年不曾有人进入。”
秦三月听见这般,然后说“这就是这山里没有一个精怪的原因吗?”
叶抚点点头,“没有一丝气运,万年十万年都孕育不出一个精怪来。”
骆风貌听在耳里,惨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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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袖清风未坠斯文(二更求订阅)
“神道修士享受香火气运的同时,还要庇佑一方信徒,使其安居乐业,若香火之地灾祸连连,白骨森森,不用人骂,一身的香火气运便会自己溜走。”叶抚又补充了一句。
转而,他看着骆风貌说“不知骆大人到底是被骂到罄竹难书的,还是香火之地灾祸连连,白骨森森,香火断绝了。”
骆风貌没有去遮掩什么,看到叶抚对神道之事这么了解,他也就明白了,只有实话实说才是正道。
“我为人之时,掌管叠云国南方运河桥梁和官道的修建,一直以来恪守正道,上听命君王,下倾听百姓,自问做到了该做的职责,为官三十年,新建中南官道十二万三千五百四十九里,其中八万七千九百里经东土大周皇朝认定为甲等官建,余下皆为乙等官建;新修运河通中南一条靖云江,东南一条长葟江,其间桥梁五十余座,为叠云国建国以来之最。”骆风貌一来二去说着,便抬起了头,他为自己尽心尽责感到自豪。
“这般功绩实在了得,但你为何最多只做到了一个三品官?死后又仅仅是封了个四十九末等山之一的山神。”叶抚似笑非笑地问。
骆风貌顿时就泄了气,“我临死前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我一心为国为民,但说不想升官又太过虚伪做作了。死后在这鞍山想了许久才想通了,上头的人嫌我太干净了啊。”
“干净?”叶抚温尔一笑。
骆风貌感觉受到了嘲讽,顿时站起来,急红了脸,大声说“我骆风貌为官三十载,皆是两袖清风,从未贪图过一文官钱,在南桥之地,甚至倾家安顿洪涝难民。先生你可以大骂我罄竹难书,但是不能把正气凛然四个字看到了当没看见!”他急红了眼,忘却了自己现在面对叶抚的处境。
好在叶抚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事情具体如何他心知肚明,他压了压手掌笑着说“骆大人,我没说你不干净,坐下吧。”
骆风貌像是久病未医,大喘着气,苍白脸上一片潮红。他艰难地坐了下来,顿时感觉眉心一颤,然后神情变得低落起来,他知道自己最后一点香火气都快要消失了。
叶抚不急不缓地问“你说你三十年来恪守职责,皆是两袖清风,未坠斯文。那么你先前违背一个正统山神道义,学那淫祠怪神诱人参拜供香火又如何解释?”
“因为,我怕死。”骆风貌惨淡一笑。
这是个很实在的回答。
叶抚摇了摇头说“你不该说这话的,即便你的确怕死,但也不应该说出来的。作为一个正统神修,一己私欲表现在意识之外,本就是一种堕落了。”
“先生告诫,我心知肚明。但如今落得这副模样,我早已心灰意冷,只想着苟活一日便是一日。”骆风貌长叹一口气。
叶抚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说“作为一个山神,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被打上罄竹难书四个字吧。”
骆风貌点了点头,然后问“先生应该知道鞍山旁边那条沉桥江吧?”
叶抚点头。
骆风貌呼了口气说“沉桥江其实原名叫做丰白江,是洛河在叠云国境内的分支,横断了国土南部和西部,在修建中南运河时,为了打通西部城池与中部和南部城池的运输渠道,便在其上一共修建了八座桥梁,耗时三年。却不想,在我刚立鞍山山神不到五年,八座桥梁全部倒塌沉江,一时之间,举国上下,各种各样的诗词作赋以抨击我批骂,香火之地黎民百姓皆是传我贪污腐败,吞了修桥的钱,建了豆腐桥。我本以为朝廷会出面通告八座桥梁沉江与我无关,等了一年,却等来个‘确有此事’。自此香火断绝,日日减少,到了今天便落得个罄竹难书的下场。”
“八座桥梁不到十年全部沉江,的确说得上是罄竹难书啊。”
骆风貌苦笑着说“若真是如此,我也就认了,但事实上并没有啊,那八座桥梁是甲等官建啊。与之同时修建的其他桥梁现在都还是完好无损,就这丰白江上的八座桥梁在一个月之内全部沉江。”
话说到这个地步,叶抚也知道骆风貌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没有想明白为何会这般。
叶抚摇着头说“看来你这山神还是做得太舒服了,丝毫不懂得神道路险啊。”
“先生此话何意?”骆风貌皱眉问。
叶抚看了看庙外空明月说“你想的通自己为何这么多功绩却到死都只是三品官,怎么就想不通为何同一条江上八座桥一月之内全部沉没?”
骆风貌哑口无言。
叶抚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你太过正直,正直到迂腐了头脑。我都开始怀疑,你这种性格是如何走到三品官位的,快要丢掉神位身死道消才想着为自己着想。”
骆风貌还是没有明白叶抚这般话。
叶抚不禁白了他一眼,“真是愚蠢。你当官上位都还有同僚竞争,从中作祟,当神难道就以